年幼的吴若水看着下跪的父亲，有些迷茫，嘴里塞满了糕点，却忘了去嚼。</p>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好好地要跪下。但他知道，下跪并不是一件好孩子应该做的事。</p>
这是父亲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告诫他的。</p>
那天他穿着母亲织的新毛衣，一大早便在小伙伴的吆喝声中出了门。</p>
他们将和往年一样，挨家挨户敲门拜年，说几句吉祥话，讨要糖果。</p>
这是梦之国流传了近万年的传统。</p>
在这个时候，即便是以往再吝啬的人家也都会笑眯眯地对他们敞开家门。</p>
虽然大多时候是一人一块廉价的水果糖，只有偶尔会多给一两瓣又甜又冰的橘子或苹果，但这对于他们这些孩童来说，已然是一年当中最值得庆幸的喜事。</p>
整个拜年过程无比顺利，直到来到一户姓钱的殷实人家。</p>
大部分小伙伴都不太喜欢这户人家。因为他家的独子比他们年龄要大上几岁，但总是仗着身强体壮的优势欺负比他年纪小的。所以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p>
当然，在这个人的口中，是他不屑于与吴若水这群穷鬼一起玩。</p>
包括吴若水在内的几个人其实都是想跳过这户人家，但是有两个年纪较小的却有些舍不得。</p>
因为钱家过年准备的糖是附近人家中最好的。</p>
不是廉价的水果糖，而是那种奶香味十足的小白兔奶糖，吃了一颗就停不下来的那种。</p>
而且钱家出手阔绰。</p>
别人家大多只给一块，但他家至少给两块。</p>
最后，一帮孩童都没能抵挡住牛奶糖的香甜诱惑，进了钱家的大门。</p>
钱家奶奶是个和气的人，见到他们进来，便回屋拿了满满一果盘的糖，其中一半水果糖一半是那种众人心心念念的小白兔奶糖。但因为钱家大人都在忙着包饺子，抽不开手，钱家奶奶便让自己的孙子领众人到外面去发糖。</p>
钱家孙子这孙子果然是个孙子，端了一果盘的糖却只给一人发了一块，还是水果糖。</p>
吴若水几个见此想走，那两个年纪小的却嘴馋，围在钱家孙子身边不肯走。</p>
然后，这个孙子见此就想了个主意，要众人给他下跪磕头，一个头一块糖，每人限量五块奶糖。</p>
众人有些犹豫，因为他们虽然不太懂磕头的规矩，但也知道这是极少场合才会行的礼节。</p>
但刚巧这话被隔壁家一桌围着看人打扑克的大人听见了，便大声嚷嚷着起哄。</p>
那两个年纪小的原本就有些意动，被大人一怂恿，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钱家孙子跪下磕了五个头，果然拿到了五块奶糖。拿到之后，便忙不迭当着其余众人的面吃了起来。</p>
那几个大人见此起哄得更来劲了。</p>
于是又有两个拿到了五块奶糖。</p>
而在几个拿到糖的小伙伴的鼓动下，吴若水也顺其自然地跪下磕头。</p>
但很不巧的是，因为大人起哄到的缘故，吴老三就出了家门往这边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这一幕。当即吴老三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p>
吴若水正伸出手去拿糖，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然后就被吴老三一个巴掌打得摔在了地下。</p>
之后吴老三对着他一通训斥，说了很多吴若水听不太懂的话。</p>
反正总结过来大概是对着旁人下跪，那是奴才才会做的事。</p>
而梦之国建立以后，就已经没有奴才了。</p>
训完吴若水之后，一向被人称作老实人的吴老三没有收拾钱家孙子，但是跟闻讯出门查看的钱家孙子的父亲打了起来，最后被众人拉开。</p>
那个耳光是吴若水自打记事以来，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打他，所以他一直记忆犹新。</p>
想着记忆中父亲那张严肃而愤怒的脸，吴若水伸出手去要将父亲拉起来。</p>
然而令他更为迷茫的是，他的好意却被父亲以冷漠地表情拒绝了。</p>
他的父亲伸手将他推到了一边，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用着冷漠的语调说了四个字：“不用管我。”</p>
吴老板在看到这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爷爷身边，伸手想将之扶起，然后伸出的手却毫无阻力地穿透了吴老三的身体。当吴老三冷漠地将吴若水推开之时，他又试图抱住父亲，可年幼的吴若水却同样毫无阻力地穿过了他的身体。</p>
这让他意识到，在这场时空旅行中，他的角色是一名看客，仅此而已。</p>
他只能将目光投向江臣。</p>
他很清楚，只有江臣才有能力改变现在的局面。</p>
看着吴老板的目光，江臣知道自己该出声了。</p>
其实以他的能力，本可以在吴老三展露下跪意图的一刻就可以将吴老三扶起，但他没有那么做。</p>
因为他很清楚，他可以阻止吴老三下跪，但却无法阻止一位父亲想为他儿子做些什么的心情。</p>
他也不愿意阻止。</p>
他坐直身体，笑着说道：“如果这就是客人所提出的要求的话，那么，如你所愿。我将会会在吴若水走投无路的时候，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式，去拉他一把。”</p>
“谢谢。”吴老三说着又想对着江臣磕头。</p>
却被江臣以一个轻抬指尖的方式扶了起来。</p>
所以他只好对着江臣深深鞠了一躬：“谢谢。”</p>
江臣却摇头笑道：“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而已。更何况，我还多得了一碟桂花糕。是我占了便宜。”</p>
吴老三看着身着白净衬衫、笑容温和的江臣，忽然有种正在做梦的错觉。</p>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家不起眼的书店里，这个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年轻男子，竟会是一个亿贩卖如果为职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