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这么高干什么？”</p>
云万承抬脚揣在赵龙的腿上，想把赵龙踹倒，但是没有成功。</p>
他绕到赵龙背后，更用力地踹在了赵龙膝窝处。</p>
赵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p>
云万承重新站回赵龙面前。</p>
赵龙抬头看着云万承。眼神中的寒冷让云万承心头一凉。</p>
这让云万承又有些恼怒，居高临下，又是一口痰，吐在了云万承头顶上。</p>
“但不管我怎么哀求，那对老狗就是不借我。不光不借，还背地里撺掇你姐跟我离婚。真是他么父慈子孝一家人啊。多有爱？真就落井下石呗？我不过就一时失意，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不就是狗眼看人低，怕我还不上吗？还说的那么好听？骗鬼呢？他们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翻身的一天。等我把旧债还了，我再借点，只要运气好，什么都能翻回来！那时候，我能忘得了他们的好？可他们就是不信我能翻身。所以他们也是活该！”</p>
云万承一脚踢在赵龙胸膛上。</p>
“活该没命享福。活该被火烧死。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会后悔当时的举动？哈哈。做梦去吧。那是法庭上说给法官听得。那把火烧得不知让我有多快活。”</p>
“听说你妈住了十多天院就凉了？那是算她走运，便宜她了。”</p>
赵龙双手支地，想要爬起来。</p>
却被云万承一脚踩在肩头，重新跪了回去。</p>
“不过令我高兴的是，你爸在医院人不人鬼不鬼的躺了一年多？你说他在疼的痛苦呻吟的时候，有没有后悔那么亏待我？哈哈哈……”</p>
赵龙跪着，双手撑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中掉落，砸在地面上。</p>
随着云万承的谩骂，许多被深埋在记忆里画面在他脑海里开始慢慢浮现。</p>
刚开始是母亲的。</p>
他好久没有见过她。</p>
那张与美丽无关的熟悉面容似乎都要渐渐远去了。</p>
他也好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p>
赵母并不是梧桐市本地人，而是来自芙蓉市的一条小山沟里。经媒人介绍，几经波折，才嫁进了赵家。虽然在梧桐市居住了二十多个年头，但她的口音却从始至终没有变过，一直说的芙蓉市的家乡话。平时与本地人交流，都要放慢语速，别人才能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p>
而此刻，那些带着偏远山水味道的乡音此刻却仿佛萦绕在赵龙耳畔。</p>
“小龙，你又不胖，减什么肥？”</p>
“小龙，我买了苹果，放在你屋里，你自己吃。听别人说，对减肥挺好的。”</p>
“小龙，我本来听同事说她家小娃也是要减肥，还专门买了跑步机，每天跑个把小时。不过我问了下价格，感觉有些贵了。你爸说我们现在手头攒的钱，帮你先买辆车。这样你就不用每天骑电动车上下班的，风吹日晒的，比小时候黑多了。谈女娃都费劲。”</p>
“小龙，你同事里有合适的女娃没有？问你话呢？一跟你说这就当听不见。”</p>
“小龙，你姐最近跟你姐夫吵架，在家里住几天。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吵架就吵嘛，动不动就要离婚。双方各退一步，日子不就继续过下来了嘛。我跟你爸又不是没吵过，那么多年还不是过下来了。你以后要是结婚了，可别学她。”</p>
“小龙，我今天不是去医院了么，医生说我鼻子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是想好得动个小手术，又得花好几千，还要几天不能上班，又是一笔钱。我就寻思开点药吃吃算了，等以后手头富裕了再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你爸还骂我，你说这个老头子，我还不是为这个家着想。还骂我？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连个洗衣做饭都不会，我绝对也跟他离婚。”</p>
“小龙，你姐夫真是不怎么像话。你姐离了也好。以后要是可以，你得多帮一下她。你就她这么一个姐姐。”</p>
“小龙，一想起你姐这事我就内疚。当初我其实就不看好你那姐夫，但是又熬不过你姐。你说我和你爸两个人怎么这么没用，让你们姐弟俩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你姐有些埋怨我。我就怕等我老了以后，你们会不会不要我们。那我跟你爸可怎么办？”</p>
“小龙，你姐夫今天又来借钱。我跟你爸是想借的，但是问他钱怎么花的，他死都不说。你说气人不气人。最后你爸说不借了。你爸一个人是高兴了，也不想想你姐怎么办。过几天等你爸气消了，你跟我一起劝劝他，把钱借你姐夫算了。”</p>
“小龙，你是没看到你姐夫今天的样子，可吓人了。他要是跟你说这事，你躲着点，别跟他啰嗦，他现在有点不像话。一点都不像以前刚上门的温顺样。你以后要是结婚了，到人家女娃家里，可不能像这样。人家会戳我跟你爸脊梁骨的。说你这个娃有人生没人养。”</p>
“小龙，你姐夫来了，你去房间里避避，让你爸跟他说。”</p>
“小龙，你跟我……说实话，你爸他……还在不在？在就好，好，你可别……骗我。”</p>
“小龙，我浑身……实在是疼，实在是……受不了，你帮我……个忙，让医生……帮我……把管子……拔了嘛。我实在……受不了了。”</p>
“小龙，我自己的……情况，我比你……清楚，但是我……走之后，你先别……跟你爸说，等他……情况稳定……好些再说。”</p>
“小龙，我现在……好想看到……你成家……生娃。我嘴上……说不想……帮你带娃。其实……不是的。”</p>
……</p>
然后是父亲。</p>
只是关于父亲的记忆没有母亲那般清晰，全都糅杂在一起，一层层剥开之后，赵龙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呻吟。</p>
赵龙曾经一直觉得父亲是个很勇敢的人，是个沉默是金个性的坚实拥护者。</p>
刚开始住院那几天赵龙也从来没有听过父亲喊疼，只会咬着嘴唇，手指仅仅攥住床单。</p>
但后来，赵龙偶然间发现，他的父亲并不是不会疼到呻吟，只是在他面前不会呻吟罢了。</p>
……</p>
云万承又是一脚，把赵龙踹趴在了地上，也打断了赵龙的回忆。赵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p>
云万承呵呵笑着，放慢了声音，讥讽着赵龙：“我是真看不起你这个废物。你说我不是个东西。但我爸妈现在还好好活着。但是你呢，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被烧死，那对老狗被烧的时候，你躲在了什么地方？有你这么个儿子，跟没有有什么区别？”</p>
“其实你应该谢谢我。不然以后等他们老了，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躲起来，他们说不定比被烧死还痛苦，哈哈哈……”</p>
赵龙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盯着云万承。</p>
云万承之前说了很多话，赵龙都可以当成是废话，但这几句，他实在没办法当做听不到。并且这几句话便抵过了之前所有的对于赵龙的谩骂，犹如一把烈火一样，疯狂地燃烧着赵龙的灵魂与身体。</p>
但是赵龙却无法出言反驳。</p>
因为云万承说的一点都没错。</p>
他就是个废物儿子，有他没他根本没什么区别。甚至说，也许没他，二老的日子可能会过的更舒心。</p>
云万承慢慢把身子底下，凑得更近了，然后很小声地说道：“他在梧桐市第一医院住院是不是？五号楼8层。”</p>
“他是不是很痛苦？真是可怜。养了个儿子却是个废物。不过这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作为女婿，我不像他那么无情。”</p>
说到最后一句，云万承声音放到了最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