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梦从二楼卜天建办公室出来,没上三楼,而是下了楼,她要散散心。天建集团的大院子呈弧形环抱着大楼。左侧有树木掩映,右侧是个电控伸缩门,门旁有个门卫室,整个院子正面没有院墙,那是因为大楼修在半山腰,院子也就修到悬崖边上。崖边有一墩墩的水泥路障,刷了红白相间的颜色,甚是醒目。路障前画了十几个停车位,卜天建的那两辆宝马并排停在一起。
院子里十分清静,和楼里的清静差不多。祖梦觉得这份清静是闲置出来的。是啊,大楼里没有多少人,要不是一下子多了几十名学生,人就更少了。再看看卜天建一个人坐着两辆车,是不是也是闲置呢,再说一楼的生产线,一年只开工四个多月,算不算闲置呢,再往远了说,那包装公司和异型瓶公司,厂房建了,生产线上了,却要租给别人经营,也是一种闲置吧。但这些闲置就是为了适应接班人的能力,让他接班更方便些。早听说过有的国有企业因人设事,没想到这私营企业,因人设事更严重。这公司的经营模式,就是专为卜天建量身打造的,他还不能适应,还要把她祖梦规划进去。奇怪吧,想想也不奇怪。古代的皇帝不也一样吗,皇子再无能无德,也有继承江山的特权,只因为他或他们和皇帝有了父与子的关系,再有才有德的外姓人,只能去辅佐皇子,这就是出身的不同啊!而且入围的外姓人,还要山呼万岁,感恩戴德的,现在祖梦也入围了,成了唯一的人选,要掌控两亿七千万的资产,只因为那个不孝儿子卜天建看上了自己,奇怪吗?滑稽吗?但这可是真的,是现在进行时。
祖梦胡思乱想地出了院门,沿着坡路往山脚下走去。前面停着一辆当地人的蹦蹦车,这种车是农用车改装的,跑起来轰鸣声很大,现在却一声不响地停在路旁的职工食堂角门边。祖梦走过时,随便往车斗里看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就看见了好些林蛙在一个篓子里蠕动。这篓子原本是用苫布罩住的,可能是主人找修理工具,掀开后并没有盖上,苫布上有扳手等修车用具。
祖梦想到了丛怀宾母亲需要食用林蛙,她不好在卜天建那里买林蛙油,但她可以给丛怀宾的母亲买些林蛙啊。她寻找着车主人,喊着:
“有人吗,谁的林蛙?”
“谁找我?”声音来自车底下,从车底钻出一个人来。这人长得很滑稽,四五十岁的样子,额头上有数条弯弯曲曲的皱纹,眼角有开放式的褶皱,头发纠结着团在头顶。六月的天,穿着一件双层夹克,那夹克原来大概是蓝色的,现在倒成了迷彩服了。人长得瘦弱,嗓门却出奇地高。
“你找我干嘛?”
祖梦指指那篓说:“林蛙怎么卖?”
这句话让那个人安静下来,那个人就保持着问话的姿势不动了好几秒,他在思考着卖与不卖。
这人就是李牌九,柳婷家的邻居,柳婷妈用他家的例子曾教导过柳婷,柳婷家正转包着他家的地,而他正包着卜天建的冰沟。
昨天,沟下游的人捎信给李牌九,说卜总要他马上送些林蛙去公司。他承包的冰沟在老爷岭主峰,不通手机信号,只好靠下游的人传口信。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了,那时他刚包下冰沟,卜天建通知送些林蛙到蓝旗的一个饭店,他要招待朋友。送蛙后,卜天建给他打了收条,这种收条可以抵顶当年的上交任务,李牌九知道,这个季节也只有他家所在的冰沟能交上这么肥大的林蛙,就提出一只顶两只,卜天建见他这么难缠,也就答应了他。今天,他又来送蛙,当然也是一只顶两只,但他见祖梦要买林蛙,又动了心眼,一只顶两只虽然好,却得不到现钱,他需要现钱买酒,就报了高价。
“卖,不分公母,一只三十五元。”
祖梦连忙从包里掏钱:“我买20只。”
“20只,我一共35只,要买你就全要,剩下十五只我不好交差。”
“那我全要了,麻烦你把他们送到长途客车站行吗?”
“行,我顺路。”
李牌九收好工具,让祖梦上了他的蹦蹦车。到了客车站,把那篓林蛙交代给客运员,祖梦付了运费,又和李牌九结买林蛙款。
“老师傅,你手机号多少,过些天我可能还买呢。”
“手机倒是有,可我住那地儿手机没信号,充电也不方便,再说你买我也不能总卖呀。”李牌九说完奔着一家商店去了。
祖梦给丛怀宾打电话,告诉他到省城客运站终点站取林蛙,丛怀宾高兴地叫了她好几声好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