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歌知晓,是遇到正主了。
上一次郑月恒放他进来,与他手谈一局,听他讲了个“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故事,并得赠菱花宝镜一面作为报酬。
而这一次……
仙歌淡淡然道:“不可以。”
韩真一愣。
他听着透过雨梢传进他耳中的声音,一瞬失神。
或许是这声音太悦耳,或许是这回答太出奇意料。
“原来是位女郎,是在下唐突了。”
其实不唐突,时下风气开放,已婚未婚男男女女在外面看对了眼春风一场都是使得的,哪怕是名门贵族的女郎郎君,珠胎暗结之后只要禀明父母亦可成就一桩好亲事,这等在野外相遇,因一场雨相见一场的事实在不算事。
仙歌没有有意隐瞒,所以韩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女子。
此时雨越发的大了,韩真打着油纸伞,不像是无处躲雨等来乌篷船的许仙,倒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落汤鸡。
而亭子里霸道的白娘子也不许他进去。
“不知女郎为何不让在下进去?”
作为穿越人士,韩真没有原韩真那样根深蒂固的等级思维,面对一个一眼就知道是贵族女子的人,他第一个问的不是“女郎要怎样才能让我进去”,而是“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仙歌嘴角微扬,如墨一般乌黑深邃的眼中平静无波:“我在为难你。”
韩真:“?”
“为难人需要什么理由?”
韩真嘴角抽搐。
好极了,他这是遇上了什么神仙。
“是我哪里得罪了女郎?”
“没有。”其实是有的,但不能告诉他。
韩真:“那女郎如何才肯让我进去避雨?”
夏雨如狂风暴雷,就淋这么一小会儿,他全身就湿透了,古代感冒是能死人的,他不能再继续淋雨下去的。
他盘算过直接闯,但一看那看守严密,精光外露的侍卫,就只能算了。
眼看着这位女郎太任性,太不好说话,他着急道:“我用一面宝镜和女郎换一个进亭躲雨的机会如何?”
这是他的作坊最近才仿造出来的宝贝,镜面如水面,清可见人,绝对是这个时代万金难求的宝贝。
韩真带着他来到灵仙山,也是为了拜访一位好友,为镜子打开通道。
上一世,韩真在输了一盘棋之后,故意将菱花宝镜当作赔罪礼也有这个打算。
仙歌:“不稀罕。”
在宫人见这面镜子真的稀奇,接过来想要呈给仙歌看的的时候,仙歌直接道。
仙歌都没有上手,能够惊艳郑月恒的宝贝却不能惊艳到她。
韩真这下是真的稀奇了,先前那位小有权势的好友,见到这面镜子都是惊叹不已,爱不释手,差一点不想归还,这亭中的贵族小姐到底是何等人物,连这也不稀罕?
韩真也是没辙,镜子被送回,闯又闯不进,躲又没地方躲,再这样下去非要得风寒不可。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顺着仙歌的逻辑来:“女郎先前的意思是,既然想要为难我,那便为难了?”
仙歌“嗯”了一声。
听着从雨幕中传来的动听声音,亭子四周挂着得帘子都好像没那么碍眼。
“可若我觉得淋雨并非什么苦事,而是沐浴天地,感化自然的欢喜事,那女郎又觉得如何?”
仙歌没有回答,静静听他接下来得话。
“躲雨事乐事,淋雨也是乐事,女郎顾了这一头,似乎忘了另一头,并不兼美。”
“那你想要我如何做?”
韩真没有直接回答:“淋雨是苦,不淋雨也未必是喜,爬山是苦,不爬山不见朝阳不见落日不见山巅之风景也是苦,吹风是苦,不吹风不品花香不品雪香不品松香也是苦,日晒是苦,不日晒不见阳光不见万里长云不见天地辽阔也是苦,女郎未必着相了。”
“女郎想要为难我,可安知我觉不觉得为难?觉不觉得辛苦?”
亭中安静了一瞬,只听一声轻笑传来,如和田玉轻轻划过锦帛,如浣纱女轻轻撩动河水,让韩真心弦悄悄一动。
“你看——”
仙歌慢悠悠道。
“看什么?”韩真回神。
“你看远处那山?”
“什么?”
“像不像你措辞狡辩的样子?”仙歌吊足了韩真的心,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