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拼命使朝她眼色。
摸鱼被逮个正着,这种事小七也经历过,经验是不能慌,也不要跟对方有眼神接触,不然更尴尬。
好在他也没打算当着院子里那么多外人的面给她立规矩,家丑不可外扬嘛!
见他转过身,主仆俩这才敢大声呼气,一个怪另一个——你怎么不提醒我?另一个哀怨——奴婢到是想,您也得给机会啊。
一通折腾后,主仆俩终于袅袅婷婷地出现在正堂。
当家男主人已经选了几样他需要的东西,无非是腰带,冠饰,玉佩这些。小七瞧了瞧他选得东西,都是价格不菲的,想见他应该也不差钱,想着前阵子给他做了几双靴子还没有装饰,就顺手选了几样钩饰之类的,放到他那堆里。这举动引得他多看了她一眼,她也没敢迎他的视线,万一人家觉得她是在讨好,甚至勾引呢?让王嬷嬷知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薄信任感,又得功亏一篑。
接下来又给他选了三枚扳指,两只玉质的,方便他宴会时佩戴,一只骨质的,方便拉弓用箭,又选了七八个手串——记得老公爷在世时,每年进京谢恩都要带不少这东西,据说是在宫里打赏用的,反正他不差钱,多买点也没什么,万一用得上呢?
围着善宝斋那堆箱子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总算帮他把东西给选好了——她的知识范围是只知道这些了。
李楚见她这么卖力,又做得还不错,也没再说什么,乐得坐到一边偷闲,偶尔看她或者她选得东西一眼,在外人看来——至少在善宝斋伙计看来,李宅这位娇美的姨娘果然很得宠爱。
东西选得差不多了,男主人的任务完成,李楚起身打算离开。
“将军稍等。”小七唤住已经出屋的他,从红拂怀里接了个小木盒,抱过给他,“这是嬷嬷让装好的万福袋,说是宫里大宴的时候让您打发宫人用的,一共二十八个,每个荷包里都装了十个金锞子。”抵得上她一年的月钱了,当太监似乎也挺赚钱的。
李楚看着手里的盒子,“这种东西你交给我?”他马上还要出门呢。
不然呢?她又不知道他身边谁得用,本来绣完荷包,装完钱打算送给嬷嬷的,结果嬷嬷忙得跟鬼似的,嫌这点事都要去找她,她正发愁等他回来怎么给他呢,天公作美,让他今天过来选东西,“我也……不认识您身边的人。”
李楚把盒子又送回她怀里,随口道:“让人送到前边给周城。”很长时间没回来,事情多的很,他没空管这种事。
“……”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小七抱着盒子暗自扁扁嘴,态度这么差,连个好脸色都不给,真不知道自己累这一身清淤是为了什么,当小三还不如当丫鬟来得容易!待会儿一定要多买些珠宝,使劲花他的钱,就算没有所有权,看着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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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大户的年关真的很忙,每天都是迎来送往的用筹。
腊月初十是太尉高良的生辰,皇帝和太后赐了不少东西,还命内侍省去协助高府设宴,宠信可见一斑。
有皇家支持,高府自然可以大胆的设宴邀客。
李楚作为内府军中郎将,兼北伐先锋营主官,自然是在邀之列,而且请帖后面还附带了高老夫人的附贴,到没指名道姓请小七,毕竟她不是李宅主母,只是说府中女眷,对方很明显是想说明她的身份够格参加。
看到这帖子,王嬷嬷叹完气,就让人把小七招来,一遍遍耳提面命,直说到后半夜还不够,第二天又是一上午的面授机宜,完事儿中午饭只让丫头给了她两块饴糖,因吃多了要出更,连水都不能喝——贵妇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小七是酉时坐车从家里出的门,李楚不跟他们一道,到高府所在地的街口时恰好酉时三刻,小厮说将军还没到,只能把马车停在某处僻静巷子里等,这一等又是两刻,小七和红拂正坐在车里打瞌睡,就听小厮在外面喊“将军到了”,车里的主仆俩赶紧整理一下姿势,马车从巷子里出来,缓缓驶向高府门口。
大约过了一刻左右,车缓缓停下,有人在车辕上敲两下,红拂最后检视一遍小七的仪容,这才伸手把帘子高高挂起,下车——
车前站着一个十来岁大,身穿橘色四季花卉纹锦的小童,怀里抱着一张梨花木的四脚软凳,冲车内作揖,“请贵人下车。”说罢弯身将凳子放到马车前。
红拂擎着一只胳膊等在车前,须臾间,一只葱白的玉手拂过帘穗轻轻搭在红拂胳膊上,五根细葱根似的手指微微垂着,引得周围正在下车或已经下车的人频频侧目。
李楚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翘起,不是欣赏,而是嘲弄,他就看看她还能怎么作妖。
再说小七这边,她可没工夫猜测台阶上那男人在想什么,她正忙着完成豪门贵妇的正常下车程序,除此之外,还得兼顾身上这身行头的四平八稳,尤其脖子上这圈坠死人的璎珞,那两个教引婆子耳提面命——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这串珠子离开衣服一寸——真的很难。好在她的完成度还算不错,没让璎珞圈上的珠子叮当乱跳,动作也算优雅稳重。
“好了?”李楚蹙眉看着台阶下的小女人。
小七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初试牛刀还算圆满,心情很不错,不自觉地抬头想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可是找半天没找到大胡子……
李楚看她眼神左右飘忽,居然猜到了她这举动的意思——没认出刮了胡子的他!
“走了。”未免继续呆下去引得更多人侧目,捏住她的袖子一角,硬生生给她提上了台阶,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夫妻间的小小亲密,对小七来说却是有苦难言,因为她两个手臂戴了四圈镯子,他一使劲,镯子一边硬生生卡在了她腕子上,疼的很。
“我自己走。”小七冲他低语。
他也不为难她,松开她的衣袖。
在女婢的指引下,两人转过影壁,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来到设宴的院子。
因为客人多,没那么大的厅,又不好差别待遇,于是所有席位都设在了院子里,上空搭了棚,但布置却并不简陋。
男宾和女宾是分处饮宴的,本来李楚不太想管她怎么样,不过走出两步还是回头跟她交代了两句,一句是“记得跟高老夫人道喜”,再一句是“酒水尽量少沾,免得出丑”。
他说这些的时候,小七竟有点感动,随即又觉得自己是斯德哥尔摩症发作,他应该是怕她丢他的脸吧?
“你等等。”见他要走,捏一下他的衣袖,从腕子上退下几串珠子,每串珠子上都坠着两只小小的金貔貅,“高府子孙众多,一会儿若是碰见了,总不能没个见面礼。”把珠串塞到他手心,又悄悄冲他亮一下自己另一只腕子,“我这还有好几串。”反正花的都不是她的钱。
李楚深看她一眼,把珠串套进了左腕,然后转头走人。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堆里,小七低声问一句旁边的红拂,“你觉得他是不是在怪我乱花他的钱?”刚才走之前好像深深剜了一眼。
红拂笑笑没吱声,心里却想:这小七姑娘兴许还真能在李宅站住脚,将军虽不大爱搭理她,却还是愿意带她出来,甚至还会提点两句,这是之前四小姐没能做到的,说起来也怪四小姐太听大太太的话,进门就把王嬷嬷看住了,对将军也是横竖挑剔——几个贴身丫头都知道,四小姐是嫌将军不够风流倜傥,也不够体贴入微,她喜欢的是陌上人如玉那般的夫婿,奈何却嫁了个横刀立马的主,唉……
“娘子觉着将军的长相如何?”趁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时,红拂悄悄跟小七聊起了私房话。
小七望一眼棚子外的半月,“还没来得及看呢。”其实他长得不错,虽然没有元壬那般精致的容貌,却有男儿该有的气魄,只是她不能仔细去欣赏,因为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