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干笑两声,胡宗宪曾任余姚知县,很早就认识了徐渭,几个月前一到浙江就试图招揽徐渭,但人家压根不鸟他,倒是后来招揽来的老乡王寅和徐渭是旧交。
“平心而论,他胡汝贞有些能耐,也有容人之量。”徐渭两眼一翻,“但要知道……方山公是我老师,沈青霞是我好友。”
这句话一出,书房里安静下来了。
钱渊倒是知道沈炼沈青霞,他是徐渭的堂姐夫,而且和徐渭是知己好友,同列为“越中十子”,上书弹劾严嵩被发配关外。
倒是不知道方山公是哪位?
方山公就是前两年的浙江提学副使薛应旂,他对徐渭有提携之恩,几番关照,但去年京察遭严党诬陷被罢官归乡。
“所以,我徐渭看不上他胡汝贞!”
徐渭须发直立,义愤填膺的模样让王寅长长叹息。
钱渊忍不住笑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徐渭。
徐渭和钱渊依旧相互看不顺眼,前者忿忿但并没有拂袖离去,后者对其也没有高看一眼但也没将他赶出去。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食园多了个客人,还是个天天赖着不走,混吃混喝,而且态度还不太好的客人。
对此,母亲谭氏很是无所谓,叔母陆氏在担心这个扫帚星……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连个举人都考不上,不会把自己侄子带坏了吧?
杨文、张三等护卫头领对此无动于衷,而住在隔壁的陆树德不顾陆树声的阻拦天天往这边跑,据说想跟着徐渭学画。
前院亭子里,徐渭对着陆树德拿来的画作大肆批驳,不时说上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同时眼角瞥瞥钱渊。
这几日徐渭也摸清楚这个松江案首的底细了,八股还算凑合,底子也还算扎实,对三教九流的道道挺熟悉的,但琴棋书画……一样都拿不上手,倒是柴米油盐天天上手。
钱渊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冷笑道:“与成,学画无所谓,但其他的就别学了。”
“什么意思?”
“天天蹭吃蹭喝,还有脸指桑骂槐,你要学成这幅德行……”钱渊转头看着快步走来的杨文,继续说:“我怕平泉公一捶将你打死!”
对骂了几日,如今的徐渭也算脸皮厚了,言辞也愈发锐利,“难不成学你?”
“我怎么了?”
“学你左右逢源?”徐渭呸了一口,指着茶盏对着陆树德说:“徐某人喝的是松萝茶,他喝的是什么?”
“龙井啊。”陆树德眨眨眼。
松萝茶是叔父钱铮让人从徽州送来的,龙井是这些日子赵文华和胡宗宪陆续送来的。
钱渊沉默片刻,回头展颜笑道:“这份是胡汝贞送来的。”
“有什么区别?”
在如今浙江士林看来,胡宗宪能不能被彻底视为严党还不好说,但都被视为和赵文华穿一条裤子!
“他们是不同的。”钱渊手里触摸着茶盏柔滑的表面,缓缓说:“其实我很佩服胡汝贞……”
“什么?”徐渭眯着眼想了会儿,歪歪头笑道:“佩服他隐忍,佩服他不惜身上染墨也要往上爬?”
钱渊看杨文并没有急着进来,心想应该没什么急事,继续说:“但我佩服的并不是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