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哥儿你……”何良俊扶着桌案低着头,肩膀一阵抖动说不下去。
“以前听你堂妹说你是个冰人,日日板着脸像个老夫子……”孙克弘捂着肚子笑道:“善谑,真善谑……真该早日和渊哥儿亲近亲近。”
虽是姻亲,但以前的钱渊性情执拗,少有人缘,和孙克弘只是点头之交,直到几个月前在嘉定城外相遇才交情日深。
何良俊勉强扶着桌案抬起头,看了眼一本正经的钱渊,忍不住又低头大笑。
外间的杨文侧耳听着,摸摸脑袋,“笑什么呢?”
“还真以为你是个读书人?”张三习惯性的怼道:“人家读书人说笑话你都听不懂!”
“这次带出来的都是新人,你可没帮手。”杨文轻描淡写的挥挥拳头。
“怕你不成!”张三嘴硬的很,但立即转身去了船尾。
杨文笑了笑,其实两人关系在这小半年里突飞猛进,只是张三至今耿耿于怀当时在宁波被杨文摁在身下揍了几顿。
“少爷,该歇息了。”杨文敲门在外间说:“夜深了,明日还要陆行。”
钱渊拉开门,回头笑道:“明日你们别只顾着那幅《女史箴图》,倒是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不过,可没能力帮你私会后花园啊。”
“渊哥儿口风变得倒是挺快。”
钱渊撇撇嘴,反正总是要论斤卖两,那就要找个好买家。
自个儿不准备在仕途上高歌猛进,那论富贵,论人脉,论藏品都傲视南直隶、浙江的嘉兴项家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买家。
躺在床上,细细感觉到身子随船只的晃动,钱渊在心里想,项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那位项家女够不够及格分,想想办法见一面才好。
崇德一地历史算不上悠久,后晋年间方设县治,归属杭州,明朝初年划归嘉兴府,后随嘉兴府改隶浙江布政司。
一行人从次溪下了船,改坐项家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不多时入了崇德县。
钱渊在心里默默估算,大概是后世的桐乡市附近,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一年多了,但如时间、地理等习惯难以更改。
当然,钱渊也无意更改,对他来说,保留某些习惯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马车在一栋算不上奢华的宅院门前停下,等待多时的项家仆役服侍三人下车。
进了门绕过照壁,初次登门的孙克弘和钱渊都脚步一顿,眼前是一片开阔地。
大片的湖面上有蜿蜒的游廊,间或有造型古朴的亭轩,两岸高达十余米的大树后隐隐露出精舍的身影。
“可惜是冬日,若是夏时,池内遍布荷叶,泛舟于上,随手采摘莲蓬,意趣无穷。”何良俊笑道:“此园两百余亩,明后日再来吧。”
杨文、张三等护院都和孙家仆役被安排在外间精舍,钱渊三人沿着游廊走了数百步,面前景象一变。
湖面狭小被引入细溪之中,多见假石奇峰,仿若峨嵋栈道,崇楼幽洞,名葩奇木,令人赏心悦目。
钱渊忍不住回头望去,前面的园子和后面以墙相隔,以廊贯通,又以空窗、漏窗、洞门使两边景色相互渗透,隔而不绝,真是好景致。
周围七八名项家仆役脸上颇有得色,年长的管家笑道:“其实从侧门进出更为便利,唯有贵客方由此而入。”
管家偷眼瞧去,何良俊是项家姻亲,上门次数多了,倒是没什么惊诧,孙克弘不时停步在心里默记,而那位钱家子脚步不急不缓,脸上从容淡定,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好意思,钱渊前世去拙政园、留园、狮子林逛了很多次,虽然欣赏这座园林,但还不至于被镇住。
“元朗先生,几年不见,风采依旧。”中年人笑着迎上来。
“子长。”何良俊点点头,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嘉靖三十一年举人,项笃寿,字子长,你们就互称一句世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