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王家护院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浓浓夜色中,钱渊告辞前往另一个城门。
这次卢斌护送孙承恩是想结个善缘,所以巡抚衙门和卢镗都给其装备了不少好东西,兵器、盔甲样样精良,而且还配备了马匹。
钱渊摸了摸一头健马的马头,马儿打了个响鼻后低低嘶鸣,一旁的卢斌训斥几句后才安静下来。
在卢斌身后,这几日守城余下不到五十人的明军整齐肃立,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匹高头大马,时不时从囊中掏出块豆饼递到马嘴边。
“怕吗?”
听到突兀的提问,钱渊玩弄着小巧的马鞭,头也不抬的说:“当然怕。”
“呵呵,我也怕。”卢斌勉强笑了笑,脸上的青肿处在小小火把的照映下一动一动,“但人活一世,雁过留名……”
钱渊不耐烦的打断道:“当兵杀贼是你的本分,贸贸然出城导致守城兵力不足是你的过错,说点实话有那么难吗?”
半响后,脸皮被撕下的卢斌苦笑着点头道:“是,如果不是我,至少不用行此险招。”
“如果今夜兵败,整个嘉定都沦为倭寇口中食。”钱渊将马鞭丢回给卢斌,“但如果今夜功成,卢家后继有人。”
又沉默片刻后,卢斌低声道:“县衙那边我留了三匹马。”
这时候月亮悄悄钻出了云层,卢斌侧头看去,在洒下的月光的映射下,钱渊清冷而严峻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好。”
听到这个在预料之中的答案,卢斌有点失望,他拽过长枪,从怀中掏出磨刀石细细磨砂起来。
随着月亮再次钻入云层,嘉定城再次陷入黑暗。
侧耳听见响动,卢斌手一顿,“李叔?”
“没什么问题,畅通无阻,倭寇已经出动,都集中在西城门不远处。”
“好。”卢斌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侧头看了眼钱渊。
“开城门。”钱渊低声吩咐。
低低的嘎吱声中,厚重的城门被两个乡勇缓缓拉开,前面的城门洞如黑洞般令人心悸。
“走。”
卢斌牵着马匹走在最前面,如今他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
不成功便成仁。
虽然遭士绅抱怨,虽然遭后辈唾弃,虽然就连老友兼连襟都隐隐疏远了几分,但归有光并没有像胡县令、孙承恩那般躲在县衙里瑟瑟发抖等着命运的裁决。
回头看了眼,归有光不由自主的嘟囔了声,“那小子不会呆在东城门不过来了吧?”
郑若曾无语的瞥了眼,钱家子从第一天接手开始所展现出的能力让他刮目相看,就连老友其实也很是佩服,只是嘴上不肯服软,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疑问语气。
用这样的语气只能说明,归有光并不认为钱渊会从东城门逃离嘉定城。
在郑若曾和归有光的心目中,这个松江秀才是个怪物,但也是个人才,更是勇于任事兼有气节的少年郎。
所以,在看到身披软甲,手持长枪的钱渊出现的时候,他们并不意外。
呃,其实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死后方知命重。
钱渊很惜命,但他也知道,有时候越怕死,死的越快,这一点他前世在刑警队就很了解了。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白天城外的那个孩子,让钱渊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