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门去了金宅……不,现在已经改名为钱宅了,一进门顾承志就大为震动,这样的园子别说杭州了,就是天下名园最多的苏州府也不多见,虽然范围不算大但小巧玲珑颇为精致,很符合读书人的脾性。
临到大厅门口,李四还没来得及通报,里面就传来张三粗豪的吼声。
“少爷难道还会错?姓杨的,你是不是皮痒了!”
“你打不过我。”杨文懒洋洋的声音让人听了就来气,“杀父之仇啊,流放了事?”
顾承志拍拍李四肩膀示意禁声,侧耳细听了会儿就明白了,钱渊意欲让巡抚衙门判张四维、金宏全家流放,几个下人大都愤愤不平,觉得自家少爷太心软了。
当然了,曾经因为钱渊“君子远庖厨”而去处置金宏长子金立群的张三不会这么看。
开什么玩笑,少爷心软?
你觉的一头饿虎扑倒猎物之后,会玩耍一番后放走而不下口?
顾承志有着同样的想法,在抵达杭州之后,他已经从梁师爷那得知事件大概过程,在钱锐幕中主要负责刑名的他很清楚,流放才是最致命的判罚。
大厅里接下来钱渊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张三,交给你个任务,回头教杨文这厮识字……呃,就拿那本《忠义水浒传》教他。”
“识字?”
秒懂的张三哈哈笑道:“姓杨的,教你个乖,流放路上有个地方叫野猪林!”
顾承志摇头笑着走进大厅,视线落在那个懒洋洋坐在主位上的少年郎。
虽然容貌未改,虽然音调依旧,但顾承志第一时间感觉到,钱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老师。”钱渊笑着起身。
挺直的脊梁,温和的笑容,不太吻合这个时代的鬓角处理,以及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透出的深幽,都显示出,这不再是当年顾承志印象中那个性情执拗、不通世事的少年书生。
顾承志还在摇头,好吧,就连尖酸刻薄的口吻都变了,徐璠那一棍子还真未必是坏事呢。
巡抚衙门的大厅外散落着十余个仆役,虽然年龄有大有小,衣衫着色各有不同,但毫无例外都垂手肃立,静默无言。
原因很简单,几乎整个浙江省最有权力的那批人,或者他们的代言人都在这座大厅内。
天下牵连甚广,骇人听闻的大官司多了,但在地方上,这么大阵仗的却很少很少,除了巡抚衙门之外,浙江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按察使司、杭州府衙都有人前来,甚至因为钱渊这个秀才功名,浙江省提学副使都跑来凑热闹了。
这些人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跪于地上的张四维和金宏,对他们之间激烈的狗咬狗也没什么兴趣,他们想知道王忬到底从中捞了多少钱,张四维家藏“聚宝盆”的消息早就传遍杭州城。
当然了,毕竟巡抚是一省之长不可直视,于是他们的视线往往不自觉的落到那个最近名声大噪的松江秀才身上。
对此,钱渊也很无奈,相关的消息是从巡抚衙门内传出去的,现在杭州城里的茶楼酒馆里已经话本流传了……
据说那话本叫什么《华亭秀才镇钱塘》,人家张四维是从海上窜入钱塘江的妖孽,金宏是杭州城一只成精的乌龟,而他钱渊幼年出价,在南京大报恩寺随高僧修行……
倒是出了孝期赴南京乡试记得去大报恩寺看看,钱渊前世在南京读的大学,知道大名鼎鼎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毁于太平天国时期。
心里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反映到脸上那就是一片风轻云淡……众人只觉得这松江秀才实在是风采非凡,倒是看不出来是个心思缜密的。
都已经一个月了,普通人对张四维被抄家还在暗暗猜测,但坐在大厅里的这些人或者他们背后的主子们自然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