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张居正心里五味杂陈,自从夏言被杀,这几年朝中严嵩一手遮天,前年徐阶进位东阁大学士,今年初又晋柱国,位列另一位阁老吕本之前,仅次于内阁首辅严嵩……如今内阁一共才三人。
在这种情况下,徐阶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至少在其他人眼里是如此的。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围京,跳出来大骂严嵩的是赵贞吉,这是王学门人。
嘉靖三十年,弹劾严嵩的锦衣卫经历沈炼也是王学门人。
虽然心学中派系众多,但总的来说,朝中是以聂豹、徐阶为核心的,他们这一脉爬的最高嘛。
但结果呢,泰州学派的赵贞吉,浙中学派“越中十子”的沈炼都被当做弃子,前者被贬谪出京险些病死途中,后者被贬居塞外。
还不仅如此,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十八,也就是钱渊赴杭的路上,徐阶担任国子监祭酒时的学生杨继盛上书弹劾严嵩,如今被下昭狱死活不知。
一个也就算了,两个三个跳出来……每个都或多或少和徐阶扯得上关系,刚彻底搞死夏言还没轻松几年的严嵩现在是发了狠,更何况人家徐阶越迁为次辅,天生就是首辅的对头。
在这种情况下回京,张居正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这方面徐阶的名声实在不太好听。
当年张居正就是怕成为弃子,才在徐阶、严嵩之间来回转圈,和两边关系都处的不错,到后来实在转不过去了就索性出了京。
没辙啊,实在是怕了啊,张居正和徐阶之间的师生情分不多,只是后者掌翰林院事教导身为庶吉士的前者而已,哪里能和杨继盛相提并论。
官场的师生关系错综复杂,其中最接近师生本分的也就是国子监祭酒、司业、讲师和监生的关系了。
杨继盛都被忽悠得去弹劾严嵩……张居正曾经和钱渊聊起过这件新鲜出炉的大事,两个人都隐隐露出这样的心思,不管这是不是杨继盛自己想做的,他身后必定是有徐华亭的影子的。
当天晚上一边吃着钱渊精心烹制的送风宴,张居正一边在心里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说……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次回京就是去做哑巴的!
不大的餐桌上满满当当,不过七八个盘子至少有一半都已经空荡荡了。
张居正抚着饱腹在自斟自饮之余忍不住瞪了眼一旁伺候的张三,后者毫不客气的回瞪了一眼,前天把最后两个辣椒下锅难道不是你怂恿的?
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来,钱渊擦擦手无语的将张三赶出去,坐下倒了杯茶,“叔大兄,这回算是清了吧?”
“哼!”张居正冷冷一笑,“说好是一个月的厨子,这几天你才下了几次厨?”
“真让个秀才给你当厨子,你倒是好意思。”钱渊笑眯眯的看起来不以为意。
倒是张居正有点尴尬,不管怎么说,秀才毕竟是有功名的,在这个时代下厨实在很罕见。
不过张居正的嘴皮子很溜,“贤弟你还没去试过乡试,到时候这手厨艺是能顶大用的,里面实在是难熬啊!”
“知道连中三元的商阁老吧?当年他就是练了一手好厨艺,才能……”
“噗嗤。”钱渊忍不住笑喷了,连连摆手道:“我自幼就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下厨,叔大兄不用介怀。”
张居正嘿嘿笑了笑,拾起筷子又吃了几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杭州事毕,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搬家。”钱渊简明扼要的将接下来的抗倭形势说了一遍,“松江、苏州必定是重灾区,我准备举家迁至杭州。”
“难怪盯上了金家那栋宅院。”张居正低低嘟囔了句,沉默半响后又问:“敢问贤弟志向?”
钱渊手托下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努努嘴,“你先说。”
很明显,张居正已经喝的半醉了,原本就是个话篓子,现在更是滔滔不绝,从如今朝中政争说到东南倭乱,从大明财政匮乏一直说到宗室……
在钱渊的印象中,被誉为明朝第一政治家的张居正应该是个强硬如铁,不苟言笑的士大夫形象,顶多野史上说说其爬了龙床,收了西洋姬,最后死在海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