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应星钱铺每年两成红利送给了幸师爷。”
金宏肥胖的身躯缩成一团,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但两只手仍然放在桌下。
钱渊摇摇头给自己也斟了杯茶,抿了口后解释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前任浙江巡抚朱纨的下场摆在那,中丞大人不会忘记的。”
“浙江一省和海商来往的多了,高门大户,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如果杀个人头滚滚,中丞大人日后堪忧。”
“所以,巡抚衙门只会找几个没什么背景,但挺出挑的出林鸟杀杀。”
“金叔,张把总那就不用指望了,除了他,金家还有其他背景吗?”
“啧啧,如果没有,金家倒是挺合适的。”
“对了,可能金叔也从张把总那打听到了,中丞大人还欠我个小小人情。”
金宏当然听得懂这段话,钱渊在巡抚衙门里有关系,甚至王忬还欠他个人情,如果钱渊坚持的话,金家很可能成为那个牺牲品。
“对了,金叔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穿着丧服上门吗?”
“年前金叔冒雪报丧,令人感动,可惜今天没下雪。”钱渊悠悠然掏出那枚羊脂玉雕琢的观音像放在桌上。
“昨天启程前,意外发现金世兄被流窜到宁波的倭寇所杀,这才匆匆忙忙赶回杭州,金叔,节哀。”
看着金宏死灰一般的眼神,钱渊好心的提醒道:“我记得金叔是独子,膝下也只有两子,对吧?”
虽然是三月份,杭州气温已经渐渐回升,但众人还身穿冬衣,不过金宏额头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出,不多时就已经大汗淋漓。
钱渊拿起毛笔蘸满墨汁递过去,“金叔,万贯家财不重要,子嗣传承最重要,对不对?”
金宏伸出的手抖似筛糠,将将触到毛笔的时候僵在空中。
“金叔,我可都是为了你打算。”钱渊慢条斯理的劝道:“要不……您赌一把,说不定张四维没事儿很快就出来了,而且我也没办法让巡抚衙门将金家列入海商名单。”
“那样的话,金叔以后只要小心点,一丁点儿事儿都没有,别说破财了,小侄我都得立即启程回松江,带着全家老小去北边避避呢。”
半响后,金宏嘶哑的声音响起,“如果……”
“是啊,如果张四维出不来,或者出来后削官罢职无能为力,或者中丞大人想着还我这个人情……”钱渊笑的很甜,“到时候金家……抄家流放都算轻的了,砍脑袋那肯定不会,但杖刑过重也免不了啊,金小弟无人照顾说不定患上风寒之类的病……”
明朝所有死刑都必须上报到京都刑部复核,流程非常繁琐,但如果是杖刑过重致死……合情合理也合法。
“金小弟今年还没满两周岁呢,你不看着,能放心?”
看着金宏抖着手签下名字,摁下手印,钱渊笑着拍拍手,“好了,金叔爽快,现在可以说第二件事了。”
“来来来,喝杯茶,来来,毛巾,抹抹头上的汗。”
钱渊的话和无所不至的殷勤让金宏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哪里是个不通世事的秀才,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比倭寇狠多了。
“金钱两家相交十多年,金叔的为人我也打听过了,众口一词,都说您和气生财。”钱渊慢悠悠的说,甚至翘起这个时代读书人少有的二郎腿,“都说义不经商,但金叔不是那种人……所以,到底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