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的本家是苏州人，闺名张秀容，自小也在苏州待过一阵子，虽然长大后嫁给了张父，随迁到南宁，在撕撕扯扯的小生意场中度过了大半辈子，但张秀容骨子里那种山清水秀的南方气息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以此来佐证，自己曾经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体体面面的名门闺秀。</p>
张秀容轻轻褪去右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取了一方小巧的月白色纯棉帕子裹上冰块，十分娴熟地帮庆雪敷脸。</p>
“小雪啊，你这是吃了多少芒果啊，疹子出成这样？”张秀容叹气道。</p>
庆雪想到曦文来时手上托着的那块巨大青芒，还有这青芒被切开时蔓延如毒液的汁水，不由得后背一颤。</p>
“哟，怎么了雪儿？是不是太冰了？”</p>
张秀容放下帕子，捧着庆雪的脸仔细端详片刻，发现那些疹子已经去了透明的密集水泡，只剩红红的一片，心也放下了一些。</p>
“快说，到底偷吃了多少？”</p>
“半……半个。”</p>
庆雪低下头，顺手捞了几缕秀发遮在脸上。</p>
“别盖了啦！一屋子都不是外人，谁不晓得你这是怎么回事？”</p>
张秀容说着，径直走向厨房，想给这一双儿女做一顿久违的家乡菜。</p>
张庆雪看着这场景，忍不住想起身，不料被张庆阳一把拉了回来。</p>
打从两兄妹记事起，饭都是阿姨在做，张秀容亲自下厨的次数少之又少，倒也不是不会，也不是不走心，而是她非常随性，做起饭来既不算着时间，也不调配大众的胃口，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p>
张庆阳为了不让上次生日会的事情暴露，赶在两夫妇到家之前把阿姨请回了老家，这才给了张秀容一次展示厨艺的机会。</p>
张庆雪小心翼翼地对张庆阳道：“哥，过了这么长时间，妈应该知道‘做饭’是怎么一回事了吧？”</p>
张庆阳不置可否，担忧地略一摇头，对着厨房提醒道：</p>
“妈，冰箱里有排骨，最上面那层还有两根胡萝卜！”</p>
“不急，我先把锅泡一会儿！”</p>
张秀容说着，一手握着手机开始接打电话，另外腾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p>
张庆雪一看她还是老样子，闭上眼叹了口气，独自回屋躺着休息了。</p>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父睡饱了觉，从里屋一步一顿地晃悠出来。</p>
阿姨不在，饭桌上自然是没饭，孩子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的休息，工作的工作，独独张秀容自己在厨房里认真地给排骨飞着水。</p>
张父见状，一肚子的怨气马上就起来了。</p>
“我早说了叫外送！叫外送！都几点了？嗯？你自己看看表，晚上九点了！你还在那儿拾掇那些生排骨？”</p>
张秀容此时正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听着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埋怨，急得眉头都拧了起来。</p>
“张平君！你从回来就一觉睡到现在，连跟孩子们多说一句话也无，如今刚刚起来，倒是埋怨我做饭做的不对了？”</p>
张庆阳、张庆雪两兄妹听到这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纷纷开门出来看热闹。</p>
张秀容平时在家里也算是个温和严厉的母亲，虽然缺了对孩子们从小的陪伴，但跟这个重利轻别离的老商人张平君相比，她自认称得上是合格的母亲。</p>
如今，她看到两个孩子都站了出来，莫名生出一股底气来，接着对张平君道：</p>
“你问问看，是孩子们想喝排骨汤了，我这才临时解冻的排骨！”</p>
张平君伸着粗大的手掌往自己刚理过的平头上呼啦了几下，看一眼楚楚可怜的庆雪，再看一眼无动于衷、早已习惯这类争吵的庆阳，深深地叹一口气，语调缓和了一些：</p>
“秀容啊，我不是不让你做饭，做饭是很辛苦的事情，得早早的准备，快快的做。你看看你，两个多小时了，排骨才刚刚入锅飞水，等孩子们喝到你的排骨汤，都几点了？庆雪明天不是还要考试吗？”</p>
张秀容听罢，恍然大悟地看了眼闹钟，眼里原本精锐的怒气瞬间软和下来，揽过庆雪的肩膀安抚道：</p>
“好孩子，我给你叫个外送，你吃了好睡觉，明天好好考你的试！”</p>
张庆雪此时眼里早就湿漉漉的一片，含糊地点点头跑回自己房间了。</p>
张庆阳将手插在兜里，无力地靠在门上，对张秀容道：</p>
“妈，既然要叫外送，干脆叫四人份吧。排骨你就搁在那儿，明天我来收拾。”</p>
“哎，好，听你的！”</p>
张秀容一脸内疚地冲庆阳一笑，刚想拿出手机点菜，忽见屏幕一阵闪烁，这次，不知道又是哪里的生意伙伴打来的电话。</p>
看张秀容兢兢业业接电话的样子，庆阳别过头望着远处黑无边际的夜空，心里索然无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