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重逢,不管是纪凡、薛承,还是百里焱,每个人都洋溢着喜悦之情。纪凡尽显地主之谊,给他俩接风洗尘。晚宴刚开始,纪凡就站起来,郑重地说道:“我敬你俩一杯!”
百里焱正准备起身,被薛承喝止:“坐下。”
百里焱马上领会他的意思,便顺从地坐下来。
纪凡明白薛承的用意,无奈地笑笑,一干而尽。他对百里焱说:“时隔多年,跟我记忆中的那个学生小弟真是判若两人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去年开了家音乐酒吧,生意还不错。”百里焱说。
“你没有回百里集团工作吗?”纪凡惊讶地问。
“我觉得在家里做事有些压抑,自由不得!现在才好,有自己的事业,有创业的成就感,自由自在。”百里焱愉悦地说。
“韶华易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任性一回,也算不枉青春。而且,你能创造一番事业,非常了不起。”纪凡赞赏道,他点上烟,猛地吸一口,又意味深长地说:“不管做什么事,没有遗憾就是最大的幸运。”
百里焱谦虚地说:“跟你们相比,我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假如有一天我也像你们一样,在事业上能获得被认可的成就,我爸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我们只是获得了小成绩,而你爸获得了一种社会成就!我很崇敬你的父亲,他的成就和社会责任心,让我高山仰止。”纪凡说。
关于纪凡的言论,百里焱似懂非懂,他没有步入到精神建设这一层面,还停留在物质享受的阶段。他无法真正理解成就、责任和社会这个错综复杂的概念。
这时,一直沉默的薛承开口道:“我有很多问题憋在心里已久,它们一直困扰我。都说好奇害死猫,今天哪怕弄死只老虎,我也必须一解多年之惑。”
“不要板着脸,严肃地跟审犯人似的。我你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既然你找来了,不跟你说清楚,你也不会死心,这就是命吧。”纪凡平静地说。
薛承冷峻地说:“少跟我玩深沉,还是给我个不辞而别的解释吧!”
纪凡微微昂起头,枕住双手,似乎不愿勾起回忆,他停顿片刻,才艰难地说道:“当日,卫皓遇害后,我陷入了极度哀伤之中。突然失去了一位亲如手足的兄弟,这种切肤之痛,根本无法形容,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暗无天日。我非常的自责和愧疚,当初,若不是我强行出头,也不会断送了卫皓的性命。特别是看到外婆伤心的样子,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后来,我没日没夜地失眠,眼睛一闭就是卫皓的愤怒,以及外婆幽怨的眼神,还有旁人的指责,我几乎快崩溃了。”
薛承看到纪凡一脸无尽的痛苦,连忙递了杯水给他,示意他休息片刻。
纪凡眼眶湿润,仿佛在经历一个痛苦不堪的轮回,他用力吸了口气,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经常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一味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对着墙壁发呆。我感觉自己除了心还会跳外,其余的根本没了知觉。”
“算算那段日子,我应该去了省外。”薛承自责道。
“后来,我父母想送我出国,给我换个环境,那些天,我妈妈整日以泪洗面。我心疼我妈,不想让她陪我受罪,于是我同意了这个决定。当时,我去找过你,准备跟你做个短暂的告别,结果你外出了,我想想就算了,电话里的告别太苍白,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走之前,我去看过外婆,看着她大病一场后憔悴痴呆的样子,我的心好像被万把尖刀扎了一样痛。我跪在外婆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的内心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纪凡一副极尽悲伤的样子,让人感觉他正经历着一场烈焰灼心的磨难。
薛承和百里焱表情沉重,僵坐那里,同情地看着纪凡。
纪凡静默片刻,抹了抹眼角,继续说:“我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澳洲,没有跟别人提及。我想,既然换了一个环境,就不应该再把以前的痛楚带到新的环境里去。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慢慢适应澳洲的生活,然后,我又去亲戚的公司里上班,他是当地有名的金融大鳄,没有子女,他把我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善待。他一点一滴地教我金融知识,带我入行,给我一个全新的开始。大概过了一年多时间,正当我展望新的人生时,我的家庭出现了重大变故。我爸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了,结果,他竟然跳楼自杀了。我才从困境中艰难走出来,想不到又陷入到另一个失去至亲的绝境。当得知这个噩耗时,我感觉整片天都塌了下来,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支撑下去。我想回国送我父亲,却被我母亲阻止了,她怕我回去有生命危险,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儿子。”
说到这里,纪凡几度哽咽住。他的脸上布满无尽的苦楚,眼泪早已模糊了整张脸。薛承赶忙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不要再去回忆了,一切都过去了,就此结束!”
纪凡昂起头闭上眼睛,不让眼泪继续滑落下来,他声音变得颤抖,痛苦地说:“我的心痛啊!我一个大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任由我母亲独自承受一切痛苦。我变得郁郁寡欢,感觉对生活没有任何盼头,我想去找我爸,但我实在不忍心让我母亲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假如我发生不测,她肯定也会绝望而去。时间就这么过去,直到有一天,我跟母亲通了好久的电话,我幡然醒悟,我如此沉沦是对父母的不孝,我必须要振作起来,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精彩地活着。我想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会苦其心志’,生离死别我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击败我。”
薛承擦了擦眼角,轻声问:“伯母现在可好?”
“不在了!”纪凡终于忍不住悲伤,失声痛哭起来。
“兄弟!”薛承上前搂住纪凡的肩膀,任由眼泪掉落下来。
“纪哥,我们错怪你了。”百里焱使劲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们这些兄弟就是你的家人!”薛承说。
“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活了下来,以后不会轻易就陷入痛苦之中。我很庆幸你们还接受我这个兄弟!”纪凡故作轻松地说,仿佛放下了所有心障。
“兄弟就是一辈子的情义!”薛承安慰说。
然后,他们又同时举起酒杯,互相看着,一言不发,仿佛把所有的兄弟情义和豪情壮语都搁入杯中,停顿数秒后,他们痛快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