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前往敦煌的路上。
林夭降下一半车窗,吹尽了辽阔的风灌进,吹开了车内的燥闷。
因为拍摄器材多且重,他们选择开车前行。
周开祈、杨茜跟林夭一辆车。林夭开半天,周开祈开半天。
越往前,越偏僻,视野便越开阔。
似乎连风也跟着狂野起来。
“休息一下。”
林夭率先把车停在路边,后面杨塑和陈子各自开了一辆,一共三辆车,九个人。
杨茜晕车,吃了晕车药还是脸色青白,一下车就蹲在一边,没了半条命的样子。
“喝点水,”林夭弯下身,给杨茜递水,“上次去的时候你就死活喊着下次不去,怎么还跟着,好了伤疤忘了痛?”
杨茜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挥挥手,让林夭别管她。
“多休息,不催你。”
林夭笑笑,让陈子看着杨茜一点,望了望天色。
忽然意动,抓了相机爬上车顶,黑压压的天忽而低了,浓重地从头顶滚过。
烟尘吹过她的脸,发丝跟着飘了。
她拍了拍手上沾的灰,调着光圈焦距,轻轻按下快门。
“姐,你变了。”
杨茜靠着车头,虚弱仰头望着林夭。
车顶上的人身形单薄,一下子就会被风吹散的苍凉,可又有哪里不对。
林夭低了低眼,“什么?”
杨茜望着她的眼睛,长久地没有回应。
云散云聚。
林夭的眼睛里,似乎没了往日的一潭死水,任凭风吹雨打地搅,也动不了半分。
“谈恋爱了?”
周开祈靠着车身,迎着风也挡着风,点了根烟,黑万宝路。
薄荷爆珠。
他也望向林夭,望她无动于衷的眉眼,忽而觉得唇角的烟也跟着没了味道,他追问:“是吗?”
杨茜唰地睁了下眼睛,看见她哥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招手。
她没动。
周开祈言语里□□味呛人。
不能留林夭自己孤军奋战。
林夭摆弄了下相机上的拨盘,调整曝光,又举起来试角度,“是。”
一瞬短暂又恒久的死寂。
周开祈笑了笑:“恭喜。”
“什么时候请喝喜酒?”他口吻随着风,忽而变得沉甸甸,且冷硬。
杨茜哆嗦了一下,“谁刚恋爱就……”
周开祈看她一眼,低声道:“我跟林夭聊聊。”
“茜茜。”
杨塑隔了小一段距离,喊杨茜。
然后便剩了车顶上的林夭,和车前的周开祈。
天际辽远,人心随之变得空荡荡。
“林夭。”
周开祈的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你是认真的?”
其实他有答案。
他没见过林夭这个模样,有什么静不下去了。
她从前是荒凉的戈壁沙漠,现在依旧是的,可到底不同了,像荒凉了千百年的沙漠,遇上了壮阔浓烈的火烧云。
乌泱泱的一大片,烧得轰轰烈烈。
沙漠忽然变得……不孤独了。
林夭说:“挺认真的。”
“为什么他行,我不行?”周开祈问。
林夭放下相机,垂眼道:“周开祈。”
她没说下去。
可周开祈懂了,懂了她唇齿之中,言语之外的东西。
因为他不是那片火烧云,他是长久存在,且存在了太久的烈风。
他曾吹起过这片沙漠的沙,可他只能和她一起孤独,而无法一起壮烈。
“我也累了,”他拉开车门,“林夭,我挺后悔的,后悔跟你在一起过。”
砰,摔上门。
一切静了。
林夭瞭望远处,乌云更低了,似乎是被风吹的,又似乎不是。
她指尖摸了摸烟盒,又止住。
对不起。
下面的路,周开祈去开了陈子的车,陈子坐了过来林夭的车里。
气氛古怪得让人不敢说话。
陈子抱着电脑埋头修图,头也不敢抬一下;杨茜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扭头看向车窗,再壮丽的景色也入不了眼。
就这样一路到了他们的第一站,鸣沙山月牙泉。
他们早就准备好沙漠露营,扎好了四顶帐篷,面对着月牙小镇。
沙丘起起伏伏,狂风吹起时,或狂躁或轻缓,吹出不同的声音,像沙,在哀鸣。
周开祈明显避着林夭,吃饭扎帐篷的时候,没有一句交流。
疲倦的一夜,在无话中过去。
凌晨四点,林夭从睡袋中爬起来,跟她同帐篷的杨茜还在熟睡。
她翻了几个镜头,扛着三脚架和相机,出了帐篷一路爬上可见的最高的沙丘。
昼夜温差大,她卷紧了外套,架好三脚架,在等日出。
昏黑的、半明的,这里的天跟城市有太大的不同。
她望着出神。
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身上的衣兜,有什么不见了,她皱起眉找了一圈。
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