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净过手,陆淮安侧躺在床榻上,朝裴卿卿招了招手,“过来。” </p>
裴卿卿顿了下,才不情不愿的朝他走去。 </p>
“坐下。”他拍了拍床沿。 </p>
裴卿卿低着头坐下。 </p>
“还记得在你当年及笄时,我送过你字吗?”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缓缓问道。 </p>
裴卿卿低下头,过了会儿,才轻轻点头,“记得。” </p>
陆淮安接着道,“工部到底男子多些,你明日便以男装上衙吧。至于名字,便用我当初送你的字。” </p>
“嗯。”裴卿卿没有异议,也不敢有。 </p>
“安置罢!”陆淮安吩咐。 </p>
裴卿卿上了床,却久久没有睡意,她是在十四岁那年,逃离叔叔婶婶家考上白鹿书院的,及笄礼自然没有家人为她操办,当时她本以为自己的十五岁生辰会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可陆淮安,他当时还是她的先生,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p>
他亲自帮她操办及笄礼,虽则没有观礼的人,但过程却丝毫不简省。 </p>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他用上古正音念出的这段祝福、他的心意,便是今日近日再想起时,依旧令她眼热。 </p>
“不想睡吗?”陆淮安听到枕边人的呼吸声始终驳杂,忍不问了一声。 </p>
裴卿卿生怕他逾矩,忙道,“这就睡了,大人晚安!” </p>
下一刻,整个人却被陆淮安捞入怀中。 </p>
“大人!”她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陆淮安在她发心上亲了一下,“放心,不碰你。” </p>
后来,裴卿卿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她是被陆淮安推醒的,“别忘了,今天是你第一日上衙。” </p>
“多谢大人提醒!”裴卿卿坐了起来,欲下床伺候他的更衣,却被陆淮安阻止,“今日不必伺候我。” </p>
说完,他用极快的速度梳洗妥当,便朝外走去。 </p>
没多久,素渠端着一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一段白色的束带,还有一套玄色的官服。 </p>
裴卿卿下了床,先是由素渠为她束胸,然后才穿起官服,素渠生怕她不像个男子,又用螺子黛帮她将长眉画的英气一些。 </p>
“姑娘觉得如何?”素渠看着铜镜里面如冠玉的小书吏问裴卿卿。 </p>
裴卿卿一笑,“雌雄莫辨,足以以假乱真。” </p>
离开澜苑时,裴卿卿没想到陆淮安会在前厅等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小厮。 </p>
“大人!”她走过去,拱手行了一礼。 </p>
陆淮安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你这副装扮倒是不错。” </p>
裴卿卿含蓄一笑,“大人过奖!” </p>
陆淮安指向他身边的小厮,“他叫引泉,以后便跟着你上下衙,为你牵马。” </p>
裴卿卿看了引泉一眼,向陆淮安道谢,“多谢大人。” </p>
“走吧!”陆淮安率先朝外走去。 </p>
澜苑台阶下已经停了两匹马,一匹是陆淮安的坐骑,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的狮子骢,一匹是枣红色身量中等的普通马,只性格一看就很温驯。 </p>
“还记得怎么骑马吗?”陆淮安上马前,问了裴卿卿一句。 </p>
裴卿卿跟在他身后,忽然有一种两人是父女的错觉,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p>
“说话!”陆淮安已经上了马,不满的斥了裴卿卿一句。 </p>
裴卿卿忙拱手回道,“我会!” </p>
陆淮安这下没再理会她,直接策马离开。 </p>
裴卿卿看着他消失在延政街尽头,也不疾不徐的上了马,由引泉牵着往西走去。 </p>
到了工部衙署,裴卿卿将早已准备好的上任官文交给负责登记的文书,文书便带着她往虞衡清吏司的主事房而去。 </p>
大庆朝的工部共有四司,分别为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裴卿卿所在的正是虞衡清吏司,主要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掌管度量衡及造钱,阴差阳错,倒是方便她查探那支令牌上的图案。 </p>
拐过好几个弯,终于到了虞衡清吏司的主事房,这是一座三间带耳房的平房,里面已经有两位主事在办差,她是第三位。 </p>
“李主事、邢主事,这位是新来的裴主事!”文书一进门,便向两位主事行礼,又向他们介绍了裴卿卿。 </p>
裴卿卿在文书介绍完她之后,也朝两位主事郑重行了一礼,“两位主事好,在下姓裴,名既白,日后还请两位多多关注。” </p>
“好说好说!”李主事笑呵呵的接下文书和裴卿卿的话,又和文书寒暄了几句,然后亲自送他出门去。 </p>
另一位邢主事是个中年男子,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裴卿卿一眼,待房中只有他和裴卿卿两人时,更是冷笑一声,便回了自己的桌案后。 </p>
李主事回来时,有些歉疚的朝裴卿卿笑了笑,一面引着她往空着的桌案走去,一面低声道,“以后你就在这张桌案办公,每日早上我会将要做的事知会于你,你只要按时完成便是。” </p>
“多谢李主事提点。”裴卿卿客气的道谢。 </p>
李主事笑笑,因为是第一次,她分给裴卿卿的差事并不多,只是整理、誊抄历年制造、收发记录。 </p>
裴卿卿大略看过后,便开始整理。 </p>
因要分年份,还要分门别类,裴卿卿做完这些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p>
工部官员的用膳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廊下就着冷风吃大灶,尽是些清汤寡水冷羹冷饭,还有一种是从家中带食盒或是回府去吃。 </p>
裴卿卿还未想好如何解决,李主事已经朝她走来,“裴主事要一起去廊下领饭吗?” </p>
“好啊!”裴卿卿答应了一声,便随李主事一起朝外走去…… </p>
廊下,料峭春风一股股吹来,果然十分寒冷,裴卿卿从提供膳食的差役手里领了碗已经凉掉的萝卜汤和一块没有丝毫温度的大饼,和李主事对桌坐下,慢慢用了起来。 </p>
“对了,怎么不见邢主事?”用饭间隙,裴卿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李主事。 </p>
李主事笑了笑,“邢兄乃是三年前的二甲进士,放榜时便被皇商谢家捉了去,是谢家的大姑爷,向来是不缺银子的,也不会在这主事房久呆,又怎么会跟你我一起吃这残羹冷炙。” </p>
裴卿卿明白过来,原来邢主事是有一飞冲天的志向的。 </p>
不过说起皇商谢家,裴卿卿倒想到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子哥儿。 </p>
“李主事可知谢令青这个人?” </p>
“自然知道,这位是皇商谢家的少东家,怎么,裴主事认识谢公子?” </p>
裴卿卿笑笑,“不过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p>
李主事看出来她不想说,倒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p>
用完午饭,便要开始下午的誊抄公务。 </p>
裴卿卿有意放慢了速度,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做的差不多,彼时,李主事和邢主事早就走了,她自去落锁,带着一身月色往衙署外走去。 </p>
到了衙署外,她本还想步行一段,谁知刚下台阶,引泉就朝她跑来,“公子,将.军在对面巷子里等着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