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顾郎中摸了摸长长的胡须，一身褴褛的衣服随意的搭在身上，多处破烂不堪，神色却并无大波澜。</p>
“能为皇后娘娘诊脉，那是草民三生有幸，不敢当皇后谬赞。”</p>
“顾郎中快别说了，快些诊脉吧，上次娘娘着了风寒，昏倒在雨里，御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娘娘退烧，娘娘醒来便一直咳嗦，一日比一日清瘦，顾郎中去外游赏，可是急坏了皇上到处找不着人。”</p>
海荣在一旁催促道，生怕耽搁了病情，又怕娥皇不愿意诊脉，轻视了顾郎中，故而句句不离对他的赞美之辞。</p>
“难为皇上惦记着，只是皇后这病，我看没那么容易，本已是油尽灯枯，若不是拿珍贵药材吊着，要是放在寻常人家，早就活不成了。”</p>
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娥皇定睛看了一会，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散发着阵阵的寒气，看向娥皇似有些怨愤，却并无恶意。</p>
“可不是，皇上心疼娘娘宛若明珠，生怕磕了碰了，什么药材都供着……”</p>
“包括毒药？”不待海荣说完，那顾郎中的斜眼带着些许戏谑看去，海荣一噎，尴尬的看着娥皇。</p>
“顾郎中不愧是个中高手，一语道破，只是毒药运用的不甚纯属，还是慎用微妙。”</p>
娥皇淡语说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醒来的时候，就是他上来抓的脉，那时的他不顾礼法，李煜却没有治罪。</p>
顾郎中嗤之以鼻，听着侧殿的孩童声响起阵阵哭声，点了点头，“听着二皇子的声音，清脆有力，想必是身体被照料的极好，恢复的也不错。”</p>
怀玉的身子是宁太妃和窅娘亲自照料的，连皇上都时时过来慰问，生怕再出什么事，能不好吗？</p>
娥皇没有说出口，只是站起身来，颇为敬重的行了个礼，“还要多谢顾郎中的医术医德，否则我们母子俩难有今日。”</p>
顾郎中一时没转过来娥皇的态度十八变，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还是海荣出来圆场，“顾郎中还是快些给娘娘诊脉吧，皇上心里急着呢。”</p>
顾郎中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老眼瞪向海荣，“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再说我就不治了。”</p>
海荣一顿，讪讪的住了口，颇为委屈的看向娥皇，娥皇禁不住一笑，端坐了身子，“有劳了。”</p>
海荣连忙上去拿了锦荣鹅毛花曲枕，垫在娥皇的身后靠着，又把一件崭新的狐裘绒锦大衣盖到娥皇身上，轻轻掩到小腹以上，在旁边点上令人安神的玫瑰香。</p>
又去打开远处的窗子通风透气，免得憋得慌，最后看了看娥皇手边的茶水尚算温热，刚想招人来换一盏，娥皇就轻声制止了，看着顾郎中在一旁瞪大的眼睛，看着海荣来回做完一切，静静的候在一旁。</p>
才惊叹的出声，带着方言的语调，“格老子的，皇后就是皇后，比郡王爷都拿手。”</p>
海荣下去一瞪，从第一句就听出不是什么好话，顿时有些发怒，刚想呵斥或许是想起李煜千辛万苦才请来的郎中，虽是乡野村夫，倒也能体谅。</p>
“混说什么话，还不快过来请脉？”</p>
海荣一出口，便看着顾郎中反应过来，有些兜不住脸面，连忙上去，讪讪的说道：“草民没见过世面，失礼了，皇后莫见怪。”</p>
娥皇方才听了那话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刚想说些安慰的话，便见着他一屁股坐下，直接抓起她的手放在执在半空。</p>
粗糙的指腹磨得有些触感，海荣刚想出口，便被娥皇一个眼神看过去，讪讪的住了口。</p>
只见顾郎中双眼微闭，似在思考着什么，眉头微皱，原本就深深的抬头纹更加深刻，干瘦的脸上静静的沉默着，仿佛他的白胡子他的面容，随着时间都静止了。</p>
直到娥皇感到有丝酸疼，才见他睁开了双眼，狐疑的打量着娥皇，而后放下手，从随身的破布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包不知包裹着什么的黄色破布包。</p>
打开一看，竟是一排整整齐齐规则大小不一的细细的银针。</p>
“你想做什么？”海荣见到银针一出，连忙跑上去，挡在娥皇的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p>
顾郎中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着不明所以的光芒，淡淡的说道，“你这阉人倒也忠心，就不怕我杀了你？”</p>
海荣向前一步，完全把娥皇挡在后面，“杀了我可以，可你杀不了皇后娘娘，我就是拼死也要拖住你，等到人来。”</p>
娥皇心里一阵感动，刚想说什么，便听见顾郎中在一旁哈哈大笑，眼里闪烁着些许的敬意。</p>
“勇气可嘉，可惜是愚忠，”忽然正了脸色对着娥皇道：“皇后的病积蓄已久，多种毒在体内流窜，眼看就要掏空了身子，草民是想用这银针试试，是否到了骨髓，也好看看下什么程度的药。”</p>
娥皇淡淡的提醒，“海公公不必担心，顾郎中并无恶意，皇上找来的人，怎么会错呢？”</p>
海荣如醍醐灌顶，一时间陷入五味陈杂的尴尬中，竟然忘了他是皇上找来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