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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第三页 桃源(2 / 2)

浮生物语 裟椤双树 0 字 2021-04-17

她仔细地-舔-了-舔-唇角余留的果汁,淡淡的甜,与醇美的香,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满”与“不满”的果子,原来差别会这么大。

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的生活,会搞得那么糟糕了。

“唉,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很担心呢。”九十八的驴脸上,第一次露出担忧的表情,“这么些年,我都没机会跟人讲。”

“我不是人么!讲啊!”

“你不是天神嘛!”九十八嘎嘎一笑。

“我没资格做神。”她坦然道,旋即瞪了他一眼,“讲!”

“其实就是桃源里藏着的法宝啦。”九十八吸了吸鼻子,“老师最后一次来门槛看我的时候,他说永萃被逐出桃源的原因,是他偷吃了藏书馆里的三个‘智果’。”

“智果?蕴藏了宇宙中所有智慧的智果?”

九十八摇头:“其实,那根本不是智果,是愚果。”

她一愣:“愚果是什么?你把我弄糊涂了。”

“让人变蠢的果子呀。”九十八甩了甩尾巴,叹了口气。

“他后来变蠢了?”

“满了,自然就蠢了。”九十八眨眨眼睛,“老师说,永萃会为这件事,在人界付出三世代价。”

“三世代价?”

“吃了愚果的家伙,会在人界转生三世,每一世的人生,都注定会因为‘太满’而遭逢巨大失败,不管他曾经有多么聪明过人,风光无限。而且,愚果的力量,会随着他每一次的转生而增加,到了第三世的时候,就会变成一种藏在他体-内的传染病,像妖魔一样,甚至影响到身边那些有同样毛病的人。”九十八如是道。

“你意思是,那些同样‘很满’的人?”

“是。那可能会很麻烦。也许会像从前的你那样,失去理智与善良,仗恃着自己高于他人的‘智慧’,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干出可怕的事情。”九十八深吸了一口气,“可惜我不能离开这里,不然,我是应该帮永萃取出愚果的。如今也不知外头是什么时候,永萃如何了。”

她想了想,问他:“如果能出去,你要怎么帮那个永萃?”

“用智果啊。”九十八脱口而出。

“真有智果这种东西?”她不太相信。

九十八笑笑:“到处都是。你吃的就是啊。”

“我没觉得自己聪明了啊。”她白了他一眼。

“你能喜欢上那些没长满的果子,这就是最大的智慧了。”九十八又嘎嘎一笑。

总之,这一次的谈话,在友好的氛围中结束。她也答应九十八,如果将来他们能离开这个封印,她会帮他找回那个倒霉的、转生三世的家伙。

8

“咱们要不要跟老刘夫妇道个别呢?”天音坐在窗前,戴上帽子。

“先吃了再说嘛!”九十八撅撅嘴,“我饿死了!”

“好吧。吃了再说。”她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妥协了。

这样的情景,是她跟九十八都没想到的。

几天前,本来还好好待在封印里大吃果子的他们,突然听到四周传来阵阵碎裂的声音,他们这个空间的天与地,像是要崩塌掉一般。

结果,真塌掉了……无数光线从他们身边飞出,山水、草原、桃树,他们构建在这里的全部,都被分割成了碎片,包括他们自己,也像是被融化了一般,被一股力量重重抛向高空。

醒来时,天音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农舍的床-上,盖着有点脏兮兮的棉被。面前,农夫老刘跟他的老婆,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根据老刘夫妇的说法,是他们再耕田时,发现了赤身luo体昏倒在田埂旁边的天音。天寒地冻的,他们怕她冻死,就给救回家来了。

天音没想过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可事实就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封印消失了。她以本来的模样,回到了已经过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人界。

九十八的精魄,则停在了她的身\_体里,一个身\_体,两个灵魂的后果,就是天音必须时时小心那对会突然冒出来的驴耳朵。最高兴的,当然还是九十八。他对这个真实的人界充满新鲜与好奇。在老刘家修养的这段时间,他从不拿他们当无知农民,不但把老刘那一身耕田种菜的本事都给学下来,连老刘老婆烙大饼的本领也虚心求教,搞得老两口心花怒放,连声说从没见过这么谦和又聪明的姑娘。

刚开始时,天音还是有些排斥的,曾经的天神,与一对连大字都不识的农村夫妇为伍,未免不妥。又一次,她问征用了她的身\_体忙着烙大饼的九十八:“你学这些有用么?”

“任何地方,都能学到东西。反正我还没‘长满’呢。”九十八流着口水望着锅里的饼子。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老刘夫妇丰收的菜园,在一场小雨后越发翠绿可爱,生机勃勃;看到老刘拿买菜的钱给老婆买了一件新棉袄,乐得她合不拢嘴;看到村里的小孩幸福地啃着九十八烙出来的大饼时。她突然觉得,世上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价值。而这个价值,并不因他是大字不识的农夫,还是锦衣玉食的皇帝,而有任何高低之分。

从那天之后,她也跟着九十八一起,学着往菜地里浇水施肥,不亦乐乎。

不过,他们俩,谁也没有忘记“愚果”的事。

九十八说,只要他吃饱了饭,努力的闻,会闻到愚果跟永萃的味道,不论他转生到了哪里,变成了什么。

今天,他们与老刘夫妇道别的原因,就是九十八说,他知道了永萃的下落。

9

这不是一场让人轻松的旅行。

当他们赶到那个叫作长平的地方时,等候他们的,只有赵国大败,数十万降军被秦军全部坑杀的事实。

他们的首领,那个叫赵括的男人,只剩一具万箭穿身、死不瞑目的尸体。

“你确定是他?”天音问道。

她虽已不是天神,又被封印多年,可仍有部分神力,带着九十八潜入战场而不被人发现,不难。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九十八所说的,第一世的永萃,真是眼前这血肉模糊的男人?

“我不会认错永萃的味道。”他捧起这男人僵硬的右手,看着手背上那一道鲜红色的胎记道,“老师说,一世一笔。三世一到,俱归虚无。”

天音没说话。这个传说中纸上谈兵、目中无人的“天才”,到临死一刻,也没有松开手里那把自负的利剑。

九十八伸出手,在他打的头上拍了三下。

一个白里透红、鹌鹑蛋大小的果子,从赵括的嘴里跳出来,滚到一旁。

一块大石被九十八抓在手里,他照准那果子,狠狠拍下去。“噗”一声响,四分五裂的果肉里,黑黑的果汁远不如他喷出来,须臾间便整个化成一摊灰烬,随风而散。

“再被人误食就不好了。”九十八眨眨眼。

无名的荒野,黄昏的蒿草随风摆动,九十八将最后一捧土,堆到一座无名的新坟上。

天音觉得,蠢驴的心,有一点悲伤。

“他不算是个坏人吧?”九十八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坟,自问自答,“应该不是。”

“走吧。”天音转过身。

夕阳如血,老鸦掠过,延伸向远方的小路上,天音与九十八都没怎么讲话。沿途听到的,都是对赵括的指责乃至咒骂。九十八默默地听着,越走越快。

有些事,只能就这样远远抛在后头吧。

可天音知道,这头驴子,不想让这样的事件再重演一次。

但是,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时间的指针往后转了上千年,这世界进入了全新的格局,但天音与九十八,还是原来那模样。九十八乐意向世上任何一个人学习,他总说自己还没有“满”,这个世界让他佩服的人有太多太多。厨师、钟表匠、画家、律师——他跟天音,几乎做遍了世上大部分的职业。他们的聪慧与谦和,让一切都变得顺利。

那一年,他们还想方设法混入了法兰西的军队,认真地写了一封信,放到了法兰西皇帝的书桌上。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希望这高高在上、狂妄自负的男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稍微停一停,试试听取那些被认为“远不如他”的人的意见。

不过,信被当成个笑话,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男人,在那雨过天晴的清晨,看着窗外的景色,笃定地对他的手下说:“等着瞧吧,这一次的胜利,至少是百分之九十。”

可惜,滑铁卢的全军覆没,将这个“法兰西历史上唯一的男人”,永久送到了荒凉的圣赫勒拿岛。

六年之后,当九十八用同样的方法,在一具冰凉的尸体旁,砸烂了第二颗愚果时,他对天音说:“下一世,最后一次,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些东西?”

取出愚果,只有两个方法,死亡,或者觉悟。

可天音觉得,觉悟比死亡,难太多了。不然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没有食用愚果,却依然愚蠢的人呢。

不是人人都能有她这般运气,遇到一个温柔的封印,以及一头爱吃没“长满”的浆果的驴子。10

“第三世,是司徒优?”听完了天音的回忆,我皱起了眉头。

要么死亡,要么觉悟……

天音点点头:“当我们找到第三世的永萃,也就是司徒优的时候,他已是桃源高中里,最天才的高中生了。而他体-内的愚果的力量,不但将被他的自负不断膨胀,还感染了他身边的不少同学。进入桃源高中的孩子,个个都天资聪颖,因为自小就各种优秀,所以多收有些要高于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如此一来,就太容易被已经妖魔化的愚果操纵,变得人格扭曲,连亲人朋友都丝毫不放在心上,只对司徒优唯命是从。”

我想了想,说:“司徒优,将这个学校变成了他自己理想中的‘桃源’?”

“对。”天音有些无奈,“我以转学生的身份来到这里时,这个学校,已经变成了一座监狱。在愚果的魔咒中越陷越深的司徒优,大概在从半年期,暗中集合了七八个他认为最有用的学生,组成了一个团队,研究并制造一种叫波尔西的玩意儿。”

“波尔西?”

“他最喜欢读的一本童话,仙女将蠢人变成了米粒儿,锁在箱子里,永远不让他们出来破坏这个世界。那个仙女的名字,就叫波尔西。”天音顿了顿,“也就是能将人体瞬间缩小的生化制剂。将之放置到特制的发射器中释放力量,也就是刚刚照射到我们的红光……”

“他将发射器安装到顶灯里?”我不禁问道,“这个学校里还有多少发射器?他纠集这么多同党高这些事,学校方面都毫不知情?”“起初是偷偷进行的。司徒优利用学校的实验室里的资源,在一个月前制造出了第一瓶波尔西。”她的脸色变得严峻,“这家伙,居然拿学校的老师当试验品。他说,反正这些老师本来就教不了他什么了,干脆用来实验波尔西的效果。学校里的老师总共就十来个,全部中招……不仅是老师,他还私自制定了一周一次的测验,每个班级的最后三名,也将作为试验品。最可怕的,是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干的,并以此威胁,在之后的一个月中,大家都不准离开学校,如果家人问起,就说学校在封闭训练。否则,他们将全部充作试验品。”

“为什么要让大家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正常读书的样子?”我问道,“难道他还有别的计划?”

“他希望能用他的方法从这个尖子生最多的学校里,继续‘提拔’队员,他需要利用更多崇拜他的人,跟他一起完成更宏大的目标。”天音深吸了口气,“他的团队,现在最迫切的课题,是如何让波尔西在水中无损溶解。”

我的心下一惊:“他想把这个鬼东西,放进水源里?”

“利用发射器来催化波尔西,影响范围是很有限的。利用水源,能让波尔西祸害到的范围,以千万倍计。”天音基本肯定,“我以转学生的身份,在一年前混进桃源高中,调查了他很久。并且还想方设法用我的聪明与才能引起司徒优的注意,让他也将我吸纳进这个团队。在知道他的水源计划之后,我赶在他们成功之前,偷走了制造波尔西的配方与所有数据,暂时阻止了他们的实验,并以此为交换,让他将那些老师跟学生放出来并回复原样。”

“如果他那么容易屈服,就不是司徒优了。”我的心情有点沉重。

三世一到,俱归虚无。要取出愚果,要么是司徒优悬崖勒马,从愚果的邪力中觉悟过来,要么就是像他前两世那样,在生命终结时才能挣脱这个魔咒。前两世,他虽然自负,但尚算正常,天音他们不出手主动结果他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但现在,到了第三世,愚果的力量扭曲妖化,司徒优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的人,而且他的波尔西已经箭在弦上,不杀他,这个可怕的“天才”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疯狂的目标的……难怪九十八一直都在沉默。

“先找到人再说。”甲乙熟练地控制着纸船,绕过一张桌子,往实验室的大门方向飞去,“他再天才,现在也只是一颗米粒。而我们,是四颗。”

话音未落,一阵异响从上空传来。甲乙脸色一变,猛一转弯,将纸船迅速驶入一张桌子的底部停住。

有人!

对方每走一步,地板就震颤一下。

除此之外,我的耳朵里,似乎还听到些别的很细微、很有节奏的敲击声。来源处,在我们头上的抽屉里。

11

戴着厚底眼镜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被关在玻璃试管里的司徒优,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根细细的吸管,从水杯里吸了一点点清水。

“我知道你在实验室的顶灯里,背着我们放了发射器在里面。在我们整个团队把波尔西不溶于水的难题解决之后,你就会像对付老师跟差生们一样,把我们都变成试验品吧。”他冷笑着,指着实验室的四周道,“我当着你的面那么勤快地替你整理实验室,只是为了将我设计的监视摄像头埋在这里的每个角落。你背着组员们-干-过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天才。”

“装那么多摄像头,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司徒优倒也不慌张,语气里更多的是嘲讽,“阿泰,那一耳光,真没白打你啊。”

阿泰的脸顿时涨红了,恼-羞-成怒道:“把波尔西的解除药剂交出来!”

司徒优只是笑,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我已毫无保留地将波尔西的制作方法与你们分享,还不满意?”

“一个掌握解除药剂的人,就能击溃所有会制造波尔西的人。”阿泰怒道,“我已经找过所有能找到的地方,你到底吧关于解除药剂的一切藏到了哪里?!快说!”

他只笑不语。

一滴清水落入试管,淹没了司徒优的大半个身-子。

他停下笑声,抬头看着这个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同伴”:“继续。蠢材。”

被逼急的阿泰,露出了杀气:“就算没有解除药剂,如果只有我一人知道波尔西的制作方法,也能让这个世界对我俯首称臣。”

司徒优的面色微微一变。

又一滴水珠从高处重重落入试管,足够为司徒优制造出一场灭顶之灾。

生死一线之时,一道微笑却形如闪电的利光,凭空而现,斜劈向阿泰手中的试管。

“喀嚓”一声,试管的下半截应声而落,浑身--湿--透的司徒优从里头掉出来,呼呼朝地板上坠去,摔死之前,天音一飞而起,抱-住他的腰,安全落地。

跟在她后头落下来的,还有手持利剑的甲乙。

“这边!”我充当统筹指挥员,指挥他们从一组文件柜的缝隙里跳出去。

阿泰跟司徒优的对话,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救人是必须的,要是司徒优被淹死了,我们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米粒儿?!

文件柜是我找的,离我们最近的最佳掩体。

柜子里头,一片漆黑,铺满各种纸张。

司徒优咳嗽着:“你们救了我,我也不会把解除药剂给你们。”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下手不轻。

“这是替老师打的。虽然他从来不打人。”九十八的声音,慢吞吞地冒出来。

“你是谁……”司徒优有些诧异,“什么老师?”

“很久之前的老师。”九十八停顿了许久,才道,“是不是将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变成米粒儿,你才会更有鹤立鸡群、藐视苍生的满足?”

“优秀的人,把不优秀的人踩在脚下,没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因为孕妇不宜发火,我也要上去给他一耳光。

“优秀与否的界限在哪里?”我平静地问他,“不及你知道得多的人就是蠢材?考试最后一名,就该被开除出这个世界?干寻常工作,毫不惊天动地的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都要像你这样,十几岁就懂得制造狗屁生化武器的‘天才’,才该趾高气扬地活着?”

“本就如此。”司徒优的嘴巴,硬过不锈钢。

我一点都不生气,摊开手掌,用制光术在手掌上升起一团火,等着看热闹。

一个被击破的玻璃盒子出现在角落里,一群与我们一般大小的愤怒的家伙,从盒子旁边涌过来,把暴露在光线中的司徒优围在中间,愤怒的拳头,眼看着就要集体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拳头最终是停在了半空。

一个戴着眼镜、微微秃顶的大叔,看着依然昂着头,对他们的出现没有半分惧怕的司徒优,无奈地放下拳头,半晌才自言自语一句:“算了。”

“就这么算了?校长,是他把我们弄成这样的啊!要不是刚刚这几个人恰好经过,咱们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呢!”一个揪住司徒优衣领的健壮男人,怒气冲冲道,“这孩子简直是着魔了呀!”

“李老师,放开他。”大叔朝他摆摆手,“打死他又有什么用?到底还是我们的学生。”

听了这话,剩下的十来个男女,神情复杂地垂下了双手。

这些,就是被司徒优缩小囚禁的“试验品”们。

刚刚我们躲在桌子下的时候,听到的呼救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这些男男女女,被锁在一个玻璃盒子里,随意地放进了抽屉里,盒子里只放了一个干瘪的苹果,这些天,他们就靠啃这个活命,要不是那李老师身\_体够健壮,一只没有放弃拿皮鞋敲击玻璃求救,这群家伙不知要挨到几时才能重见天日。

“你们懂的,我全部都懂。你们有什么资格当我的老师?”司徒优一笑,轻蔑地扫视着他的师长们。

觉悟,确实比死亡难太多了啊。

九十八慢慢攥紧-了拳头。

这时,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比十级地震还厉害,将我们所有人全部震翻在地。

外头,传来了一个疯狂的声音:“滚出来!限你们十秒钟内滚出来!我知道还有米粒儿在这里!我在监视器里都看见了!全部滚出来!否则我就打开实验室里的煤气罐!”

差点忘了,外头还有一个受到“愚果”间接影响的疯子。实验室里储备的各种气体罐子,真要被引爆的话,我们可能就没活路了。以咱们现在的体积,一丁点火苗也是熊熊烈焰啊!

紧要关头,我还不忘拍拍司徒优的肩膀:“咱们都是不被你放在眼里的笨蛋,只有指望你这天才出去,搞定你兄弟了!”

司徒优一皱眉,没说话。

“除非有人能马上恢复原状,否则,以这个模样出去,一旦被对方发现,一只脚就能踩死我们。”甲乙开口道,“就算使出攻击法术,作用也是被缩小了无数倍。打老鼠蟑螂还勉强,要对付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

我听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这个阿泰,肯定戴着他的放大镜疯狂地搜寻我们。

“解除药剂在哪里?”我抓住司徒优的肩膀。

司徒优还是不肯说。

被愚果祸害的人,果真会变成世上最愚蠢的人哪。我终于懂了。

放开他后,我眼珠一转,突然问甲乙:“你估计,我们的攻击法术再扩大多少倍,就能制服外头那个小子?不要他的命,弄晕就成。”

“十倍,差不多了。”甲乙道。

我转过身问那帮家伙:“有物理老师么?”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出来,扶了扶眼镜:“怎么?”

“你对实验室熟么?”

“算吧。”

“离这个文件柜最近的放大镜,在哪里?”

“任何一张桌子上都能找到。”

“好,那赌一把吧。”

12

当阿泰发觉某张桌子上闪过一块异常的光点时,已经太迟了。

甲乙的剑锋中钻出的雪光,透过这面被撑起来的放大镜,射中了他的身\_体,他只觉得有一枚小刺,狠狠扎进了他的腹部,无法控制的麻痹与疼痛,瞬间淹没了她的身\_体与意识。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放大镜后的我们,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这只是一面普通的放大镜,可是要将它撑起来让甲乙施展出的剑光穿出去,一点都不容易。

一把年纪的校长,顾不得老胳膊老腿,拼死抵住了放大镜的手柄,旁边的老师学生们,每一个都咬紧牙关,紧紧靠在一起,彼此互相支撑着,用身\_体做成支架,所有的“小不点”,豁出自己的命去,才勉强让放大镜立了起来。

不过,这帮拼命的人里,没有司徒优。这个家伙,一直站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袖手旁观。不知在他这个天才的眼里,我们这群不会制造生化武器的、数学不及格的、米粒一样大的、为了支起一个放大镜而拼命的、为了活下去而想尽办法的家伙,是不是愚蠢依然。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放下悬着的心,从放大镜后钻出来时,瘫坐在地的阿泰,竟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从地上胡乱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用力朝我们站的这张桌子上砸过来。

一把锋利无比的裁纸刀。

就算不被它的刀锋割到,这么巨大的一把刀,速度又这么快,随便砸到哪个人头上都会当场暴毙!

我跟甲乙,一人一边,将那些呆住的老师学生一股脑朝旁边推开。

飞旋的刀,带起一阵旋风,擦着我们的身\_体划过去,朝着司徒优所站的方向坠去。

噼啪一声巨响,整个桌面都颤-抖了一下。

扭头一看,那把小泰飞刀不偏不倚砸在司徒优站的地方。按天才的标准,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自救成功,跳到安全地带,然后横抱双\_臂对我们冷冷一笑,这才对吧。

可是我们没看到这一幕。那把刀,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子的另一端。

我物理不好,可也知道照这个速度与惯性,这把刀不可能还留在桌子上,必然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它的前进。

除了没看到司徒优,我也没看到天音跟九十八。

快步跑到那把刀前头一看——天音用自己的身\_体,死死抵住横扫过来的刀锋。那么小的她,硬是让着庞然大物停在了司徒优的面前,锐利的刀尖,离他的脑袋只差分毫。

司徒优也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天音的背影。

“天音……九十八?”我定定神,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喊道。

“他们”都没应我,天音的身\_体,一直保持着紧贴着刀锋的姿势。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甲乙皱了皱眉头。

好几分钟后,天音才像是缓过劲来,慢慢地后退几步,转过身,一脸尴尬的笑容:“我……我还以为天神是不会受伤的呢……”

一道巨大的伤口,横在她的心口上。

鲜红的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她低头看了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赶忙冲过去抱-住她,想替她止血,却发现这血怎么也停不了。

“甲乙!”我向他求救。

甲乙附身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摇摇头:“这种程度的损伤,无能为力。她早已不具备神的力量,跟人类没太大区别。”

天音头上的驴耳朵转了转,九十八的声音传出来:“对不起啊天音,我忘记这个身\_体是你我共用的。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

“蠢驴。我们早就不分什么彼此了。”天音笑笑,“封印我的人,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就是要让你这头总是长‘不满’的蠢驴,永远陪着我这个曾经什么都很满的天神……”

司徒优愣愣地看着天音,嘴唇微微颤-抖:“你……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救我。”

九十八转过脸,望着司徒优:“我并不是别人。我们……是一棵树上长出来的兄弟呢!”

“兄弟……”司徒优嚅嗫着。

九十八的脸上扬起傻气的笑容:“不记得没有关系……但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再把身边的人,当成微不足道的米粒儿……你看,我们这些米粒儿,也能……也能让阿泰那样的‘巨人’倒下去呢。”

米粒儿,也能让巨人倒下去?!

司徒优看着他,看着面前筋疲力尽的老师们,又看看那边昏死过去的阿泰,那一口强撑住的气,瞬间溃散了。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双手紧紧摁住心口,一下倒在地上,身\_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哮喘病人般使劲吸气。

要么死亡,要么觉悟。

十几秒后,只听司徒优一阵干呕,一个白里透黑的果子,从他口里吐了出来。

“快……”越来越虚弱的九十八,指着那个果子。

甲乙上去,高高地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将之踩个稀巴烂。

“蠢驴,你赢了。”天音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费力地转过头看着我,欣慰笑道,“我们之前讨论过,对司徒优,是杀,还是留。我是不相信这个家伙会觉悟的。可这头驴相信。他说,愚果虽然可怕,但智果到处都是,只看你愿不愿意吃而已……”

我笑笑:“明白。”

“我很久没有回过桃源了,我曾经在那里守着一道门槛。桃源里的家伙,都是驴子,但是,他们不蠢。”九十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驴耳朵渐渐耷拉下去,“那里有一棵桃树,每年结出来的第一批浆果,总是没有长满的……是最好吃的……”

13

甲乙的纸船,将所有人送出了一片狼藉的实验室。

目的地,是学校的医务室。

吐出愚果的司徒优,变得比之前好相处了许多。他告诉我们,波尔西的解除药剂,就是钙片。没错,就是最普通的钙片。

真是让人吐血的答案啊。

出于好奇,我还问了他,为什么波尔西只会让我们跟我们身上携带的全部东西都缩小,他说目前他只将人类的dna纳入缩小范围,其他的还没离得及研究。

一定是这家伙的哪个步骤弄错了,居然连妖怪也一起缩小!想到这里,我还是很想揍他的。

不过,他却跟我说,他要放弃这项研究了。

“当自己也当过一会米粒儿之后,我对这项实验,完全失去了兴趣。”他的原话。

现在,最麻烦的一件事,就是钙片。那么大一颗药片摆在我面前,真是愁死了。

幸好司徒优说,吃三口的量,就足够了。

于是,这个晚上最热闹的一幕,就是一堆小人儿,躲在医务室里,围着两颗从药瓶里倒出来的钙片,你一口我一口地咬……

如果,那只最爱吃东西的驴子也在,一定会更热闹吧。

?尾声?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长高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与甲乙走出桃源高中。

之前,甲乙还干了两件事——

第一,让司徒优交出了所有关于波尔西的资料与数据,毁掉。

第二,让全校师生,陷入一场会持续24小时的睡眠。到他们醒来之后,所有与波尔西,与我们,与天音有关的记忆,都会消失。

“那些孩子,曾经长得太满了,帮他们清空一些,方便以后装更多的东西。”说完这句,甲乙指了指我的脑袋,摇摇头,“你这里又实在太空了!以后多看点书。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女-人哪!”

我觉得,这世上肯定远远不止那三个愚果。一定还有别的愚果,被另外一些天生自负的倒霉鬼吃掉了。比如甲乙,比如敖炽……

ok,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摸着我的肚子,对里面的小家伙说:“乖,妈妈带你去吃饭。想吃鸡腿饭还是烤肉饭?”

“老板娘,我有一点虚弱。最近的鸡腿饭在哪里?”

“滚!”

被天音修好的发动机,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劲。

二手车一路飞奔,在清晨的桃源市里,留下第一缕舒畅的尾气……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去了一趟邮局,寄出一份快递。

快递里,有一小瓶包装严实的浮生茶,还有一封信,收件人是司徒优。

信的内很短,一行字——

从前有座桃花源,桃花源里有棵树,树上长了两头驴,驴子最爱吃浆果,记住,没有长满的果子,才最好吃。

回到车里,便听甲乙摇头叹息:“你不是卖茶叶的老板娘,是挥泪大赠送的慈善家!”然后甩了张报纸给我:“汽油又涨价了。”

“不停的员工守则,新增一条!每个员工必须保证在一个月内销售十罐茶叶,否则工资奖金不予计算。”我淡定地把报纸扔回去,“不满意的,可以去投诉,也可以辞职。”

“你舍得我走么?”甲乙缩了缩身-子,歪靠在座位上。

这话说的……被敖炽听见了还了得!

我转过头,正要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这厮的呼噜声,已响遍大江南北。

车窗下那张年轻而好看的脸,在不阴不晴的光线里,露出明显的倦意。

想来,昨晚确实是他一路帮忙,才让我这个孕妇稍感轻松。一个要刻薄我嘲笑我,又会主动替我挡风挡雨的道士,无法理解。这个第三期不停里的怪咖帮工,究竟是命运给我的陷阱,还是奖赏?!

沿途都看见跟桃源市有关的广告,桃源二字,在我心里钻来钻去。

抱歉,我也很希望有大团圆的结果,我也希望身为曾经的天神的天音,与桃源里来的九十八,不会被一道伤口打败。可惜事实就是事实,我与甲乙,都无法让他们再睁开眼睛。

我能确定的,只有天音,或者九十八,他们消失前的脸孔上,没有遗憾,只有笑容。

一对可以真正有能力藐视旁人的组合,千百年来却真心尊重着身边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谦和走过每一个地方。从不肯让自己“长满”的家伙,反而会有更多的喜悦与满足呢。

所谓智果愚果,便是这满与不满的道理吧。

我将车停到路边,摸了摸口袋里那块新来的,呈不规则形状的翠石,当它从消失的天音身上身上落下来时,我捧着它,天音与九十八的热度,分明还在里头。

甲乙说,这块石头叫做“桃源槛”,如果贴近眼睛,对光看去,就能看到景色旖旎、桃花遍野的桃源之景。

我举起它,对着光线往里一瞅,笑了,果然是那样呢,桃花遍野,春风拂面,好像还有一些谦和而欢乐的驴子,在里头跑来跑去。

不过,感性归感性,天音讲的故事,给我带来了新的疑问。

我一直以为,封印在青珀之中的,是作恶多端的妖孽,前两块都这样,可天音竟曾经是天界的天神。她提到的那个,浑身长满耳朵的熊,那个叫地音的天神,总让我想到千机。如果千机也是曾经的天神,那整个事情就变得非常古怪了。因为,封印天神,这不是一件小事。还有作为第二重封印的青珀,为什么有的没有碎,有的却碎开,以至于被封印在里头的家伙们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这些问题,打着滚儿在我脑海里翻腾,茶叶卖不卖得出去,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咚”一声巨响,似有重物落在我的车顶上!

高空抛物这种事是我最愤恨的!但……不对,我现在已经出了桃源市,沿途都会空旷野地,哪来的高楼大厦?

我正要停车,车窗前,突然倒吊下半个身-子——

消失数月,一脸风霜雨雪的敖炽,倒挂在窗前,指了指旁边,凶悍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给我靠边停车!”

不好,债主追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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