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站起，忙深施一礼答道：“回国公爷，学生闽南郡人，世代耕读世家，父亲南旗县书院教书先生。去年万寿节闽南郡进献的万寿图，便是家父晋献的主意，并参与了万寿图的写作。”</p>
哦。燕北挑了挑眉，沉吟道：“那幅万寿图我知道，写的不错，引得龙心大悦，命翰林院拓了上百册于太子院，叫皇子和伴读们临摹使用。”</p>
张良脸色喜色尽现，自己父亲写的寿字图被当作范本使用，他自然与有荣焉。</p>
笑容未尽，却听燕北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如今又快到万寿节，本公闲来无事，向太子院借了本临摹的万寿图来誊写，意外发现第七千八百一十二个小纂体寿字，小了最下边一点儿，去年万寿节时，正值九王之乱之时，你说这一点儿，是寓意着年份还是手足呢？还是因为寿字过多、临摹之人眼花少了一点儿呢？”</p>
张良脸上的喜色瞬间转化成了悲色，国公爷这哪里是与他探讨“寿”字少一点儿的问题，分明是探讨张家全家、闽南郡、南旗县大小几十个官员及九族生死的问题，这一点儿追究下来，可以延伸成诅咒万岁爷短命，也可以延伸成讽刺万岁爷断了手足之情，无论哪一个，都是一个文字狱的开始，足以让上万人掉了脑袋。</p>
张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索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了。</p>
燕北却不合时宜的笑了：“万寿节为秋季，闽南郡正处雨季，相距京城又数千里，半路殷湿了丢了‘点’儿也说不定，任何理由皆有可能，你不必苛责。况且，万个寿字，无人会注意到那一个的。”</p>
燕北放松了，张良哪里敢放松，接下来的谈话全都心不在焉，回到“西厢”便直接病倒了，直到秋试前都没有痊愈，忍着痛上了金銮殿面圣更是一塌糊涂。</p>
这一趟拜会，两大举子兴高彩烈的去，蔫头耷脑的归来，唯一有收获的，便是水行舟，这一行下来，只会让水行舟对心底的猜测更加的笃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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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水行舟带着几个子女去国安寺进香，特别邀请了梁生与张良，张良因身体不适没有去，梁生倒是忧心忡忡的跟着去了。</p>
国安寺位于山峦翠木之间，马车行至山脚便行不通了，众人只能徒步前行。</p>
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走一阵歇一阵，柳絮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眼神向周围偷瞟了瞟，发现右侧的树林中，一条人影闪至其中，随即静寂无声。</p>
柳絮嘴角不由上扬，走到仍旧忧心忡忡的梁生面前道：“这一路梁公子为何愁眉苦脸的？莫不是为五日后的殿试忧心？梁公子不是日日参加诗会的社论吗？应该没有问题吧？”</p>
梁生本来就垮的脸更加垮了下来，摇了摇头道：“四-书-六艺侬--都--不怕，侬--就--就、就担心皇--帝--皇帝听--听不--懂---我---我说---说话.......”</p>
一个倾国倾城的温润公子，偏偏说出来的话是方言，努力说官话的样子，又像三岁丫丫学语的孩子一般可爱。</p>
柳絮强忍住笑，有心安慰道：“你是唯一一个西良郡进入殿试的举子，而西良又占着大齐国两成以上的人口，你已经是西良人的骄傲了，皇帝也知道你们学官话的苦衷，你，慢慢学不着急就好。”</p>
梁生笃定的摇了摇头道：“不--不----不行，皇帝最-最-最讨厌犹疑之、之、之人，我、还、还是说、说西、西良、良话的好、好，然后、然后将说、说的话、写、写下来就好.......”</p>
为了验证自己行为的正确性，梁生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柳絮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将宣纸裁成了巴掌大小。</p>
这对于木讷的梁生倒是个难得的新潮思想，柳絮刚要夸奖，在看到梁生陆续从袖口里掏出的狼毫毛笔以及墨石和观台时，默默的将夸奖的话生吞了回去，这个梁生，是要将笔墨纸砚随身携带了吗？难怪袖口鼓鼓的很不一般。</p>
柳絮叹了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铅笔递给了梁生道：“给你这个吧，这是铅笔，拿着方便，写出来的字也小。”</p>
梁生狐疑的接过来，尝试着在宣纸上写了字，发现细细的小线条很是精巧，欣喜的笑了起来：“捉个豪欺灭.......”兴奋的忘记说了官话。</p>
柳絮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p>
梁生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道：“这个好奇妙。”</p>
柳絮这才恍然，原来梁生是夸她送的东西呢。</p>
许是得了新奇的物件，梁生开心的像得了糖果的孩子，眼睛笑弯了，声音清脆了，就连步子也如风般轻快，柳絮等众人看着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p>
梁生长相出众，才学上品，在西良郡当地应该是众女子倾慕的完美公子形象，可惜到了京城，只因官话说的不好，将这个自信满满的书生给打击得够呛，连柳絮见了也心生一种婉惜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