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宁也看了顾清宁一眼，大概猜出了刚才徐子桐与顾清宁所说之事，低头嗤笑一下，“好，徐执事把那美人叫来吧，本官愿为之伴乐。”</p>
徐子桐有些许尴尬，只笑作无恙，与旁边的小厮说了些什么，那小厮就急急跑出了房内，然后不消片刻，雅间的门打开，一个妙龄女子走进来，她以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灵动柔媚的眼睛，款款迈步，走到人前，左右欠身，向堂上人见礼，又上前几步，向首座上的顾清宁躬身一礼，显然熟知礼数，见多了官场应酬的场面。</p>
张远宁起身道：“请姑娘为我等曼舞一支，在下愿为姑娘以笛音为乐。”</p>
她礼貌地上前致意：“有劳大人，此乃小女子之殊荣。”声音柔美，清亮悦耳。</p>
笛音起，她迈开舞步，舞姿妙曼出尘，身段柔弱无骨，眼神勾人，举手抬足如在云端飘摆，水袖滑落，露出如藕肤色，光洁细腻，手指扬起，如兰芯绽放，衣着不如一般舞姬那样宽松暴露也引人浮想联翩，舞姿不故作痴媚照样撩人心神。</p>
一曲笛音散，佳人舞步止，赢得满堂彩，顾清宁第一个拍掌叫好，为张远宁的笛音称妙，并赞扬她的舞姿，她上前叩谢顾清宁，亦谢过张远宁。</p>
顾清宁看了她一会儿，问：“姑娘可否解下面纱，让我等俗人一睹芳容？若有不便，我也不强求。”</p>
众人闻声都期待地看着她，她面对顾清宁，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点头，垂面，抬手解开面纱，四周顿起些许唏嘘惊叹。</p>
果真是美人。</p>
虽然她一直羞涩地低着头，可那眉眼粉唇，只消一眼便叫人难忘。</p>
美虽美，可顾清宁没有多么惊讶，也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她从小与江弦歌一起长大，觉得世间真绝色至江弦歌也就难有人可比了，况且她这段时间所见美人众多，其中不乏有技艺惊人才华不俗者，这个姑娘与他们比也没有多大特别之处，除了细看之下好像有些眼熟……</p>
不过想着美人大多有些相似，她也就没有多想了，只客气地赞扬了几句，连名字都没想问，准备谢过她，让人带她离开。</p>
这时徐子桐又凑到顾清宁身边，离她极近，低语一句：“描眉涂朱者，实为少年郎……”</p>
连顾清宁听此言都不由得一滞，立时改了心意，有了兴趣，让面前人先退了，过后暗示徐子桐等宴散之后待那人来见她。</p>
徐子桐这下赌对了她的心思，眼见自己就要立功了，自然非常得意，连连答应，继续与同僚饮宴，心情与前半场的忐忑不安全然不同。</p>
夜渐深，宴已散，同僚离开后，顾清宁稍作醒酒，出了雅间，看到徐子桐在对面房间的门口等她，她向那边走出，在四楼楼梯口碰到正往上走的江河川。</p>
“清宁……”江河川看着她，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p>
她驻足与江河川说话：“伯父，清风怎么样了？”</p>
江河川回道：“他还在这儿住着，就是不肯见你们，伯父一直在劝他呢……”</p>
“那麻烦伯父了，我改日再去找他。”她道。</p>
江河川看她欲走，又道：“清宁，你父亲在楼下……”</p>
她问：“是来找清风的吧？清风见他了吗？”</p>
“没有。”江河川忧虑道：“他早就来了，清风一直不肯见他，他本来要走的，听说你和同僚在楼上摆宴，就留下来等你，想见见你……”</p>
“让他别等了，一大把年纪了，早回去休息吧。”她语气漠然，毫不在意的样子。</p>
江河川神色变得更加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瞥了好几眼徐子桐那边。</p>
“怎么了？伯父还有什么要告诉我吗？”她看出不对劲，便问道。</p>
江河川为难地开口：“清宁……刚才你属下另外开房间，说是为你开的……带了个姑娘进去……你父亲也都知道了……还有最近有很多关于你的流言……你父亲希望你不要乱来，毕竟是女子……不要自毁声誉……”</p>
又是这样的表情……</p>
多难堪……</p>
顾清宁心头又被戳了一下，余光扫了下三楼，撤扯出顽劣漠然的笑：“伯父，你就让他少操点心吧，我？声誉？我还要什么声誉？你告诉他，他女儿就是这样自甘堕落！反正我顾清宁又不指望嫁什么清白人家，要清白名声作什么？只要尽兴就好。”</p>
“清宁，你别赌气……”江河川要劝，顾清宁已转身。</p>
又回头，对他道：“还有，那里面不是个姑娘，是个美貌少年郎……”</p>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那间房走去，江河川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她进了屋，而徐子桐还在门外，他也不多逗留了，下了楼去，跟顾青玄说了这些事，顾青玄气得差点掀桌。</p>
……</p>
在那房里等顾清宁的是一个清秀少年，去了脂粉红妆，披散青丝，既没有梳髻也没有束冠，身着一身素净的衣衫，静静地坐在灯下。</p>
她看到这样的他，觉得更眼熟了，一时想不起来，还是他先开口：“见过大人，小生贱名秦淳……曾在杨大人的酒宴上见过大人你……不知大人可有印象？”</p>
顾清宁终于想起来，脱口问：“你是秦红墨的弟弟？”</p>
他低下了头，眸中有淡淡哀伤之色，“是……”</p>
顾清宁向他仔细询问了一遍，知道了他的身世和来历，也试探他可知秦红墨死的真相，他显然完全不知，提到他那‘自杀’的姐姐，不禁伤感，几次潸然泪下。</p>
顾清宁为他拭泪，看他可怜模样，楚楚动人，一张脸，既有男子的隽秀，又有女子的风情，真是难得的尤物。虽处浊浊泥淖而心思单纯，任人驱使，随风飘零，命途多舛，顾清宁亦对他心生怜惜。</p>
……</p>
江月楼快打样了，廊上人影渐少，徐子桐与随从往楼下走，回头看了下四楼那间亮灯的房，露出诘然笑容，得意之色毫不掩饰。</p>
他的随从问道：“顾大人进去好久了……不是只是见一下吗？”</p>
徐子桐讽道：“不出来才好，不出来就表示真妥了……”</p>
周边无人，随从也大胆了些，“不是要给送进宫的吗？顾大人不会自己……”</p>
徐子桐道：“有什么奇怪的？像顾大人这么尽责的人，不自己亲身试一下，怎么放心送进宫？”</p>
随从都憋不住笑了，“嗯……大人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看她还让你为难……”</p>
主仆二人志得意满地一边说笑一边往楼下走，刚转过二楼的楼梯，在拐角一驻足，突见暗影中立有一人。</p>
“顾……顾……顾大夫……”</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