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有乌鸦落在她脚下。她低头一看，并未慌张，反而在我们开口之前抬眸冲我们笑笑：“我想了想，既然出来了，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怪闷的，不如陪你们出来走走，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也能帮帮忙。”</p></p>
我与叶忱相视一眼，倒没有反对的意思，毕竟出来这么久还不曾遇上难以对付的鬼怪。况且在我印象中母亲的鬼术素来不弱，只是她嫌少出手，外界也极少有人知晓她的实力，我便缓缓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淡淡一笑：“我以为您在父亲面前像个孩子，没想到在我们面前也这么爱玩。”</p></p>
“是吗？”她挑眉笑笑，转而目光就暗淡下去，口吻莫名的回，“我只是表现出他想要看到的样子，并不见得我真是这样的人。”</p></p>
我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母亲眼中却露出了狡黠的目光，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得意：“看来我演技不错，骗到婉婉了。”</p></p>
是不是说谎，我不知道。</p></p>
我只知道母亲在父亲面前，总是表现得很高兴、很欢喜，但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却偶尔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p></p>
那时候我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父亲知道，却从来不说。他们彼此隐瞒着心事，从不说破的话在心底越积越多。若不是今日母亲谈起旧事，我尚且不知当年竟是父亲主动谈及了婚事。</p></p>
要知道父亲那样的人……</p></p>
让他主动求婚，简直像是……</p></p>
在做梦……</p></p>
或许母亲当年也是有着那样的感觉，对于父亲对她的感情始终将信将疑的不确定。我是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在夜墨、朝阳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虽然心中有怨，但他毕竟是我父亲，他和母亲之间的事，我还是无法插手的。</p></p>
兴山荒寂，上山路上空无一人。</p></p>
那是一条用小石子铺出来的路，已经爬满了青苔，走上去难免湿滑，我们只能顺着小石子路绕行。</p></p>
母亲说：“这里有人住的吧？”</p></p>
“不是说没人吗？”</p></p>
“没人怎会铺路呢？”母亲的说法很实际，一边走，一边看着地上的石子路道，“你看这些石子路的铺法，用的是大小不等的鹅卵石，以前的人可不会这样铺路，该是前些年才铺出来的新路。”</p></p>
虽然足不出户，但她看问题很透彻，想起她之前说的往事，的确突显出她是一个聪明的人。</p></p>
我看了看身后的叶忱，他明白我的意思，从背上的帆布包里拿出资料开始翻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而母亲则在这时拉着我的手，小声靠在我耳边说：“他是你未来夫君，是你自己选定的人，不能总将他当护卫一样对待。”</p></p>
是。父亲一共送了九位男侍于我，唯独叶忱和我之间有实质的关系。谈及婚事时，父亲也曾问我想嫁给谁。</p></p>
那时我思虑良多，思前想后唯有叶忱一人知根知底，便当着父亲的面指定了他。</p></p>
殊不知自己心底，除了叶忱之外，是谁也接受不了的……</p></p>
可隔了一会儿，母亲又在身旁无奈笑笑，摇头摆手道：“算了，你这样也很好。女人其实不必懂得太多，不必动心太多，这样怎么发展，受伤的人都不会是你……”</p></p>
我不知道她要经历多少事才会说出这般心酸的话，但前方不远处若隐若现的黑色建筑却引起了我的注意。</p></p>
等下脚步，我回头看叶忱，他仍在看资料，许是察觉到我紧张的目光便抬起头来与我四目相对。</p></p>
“不是说这里没有人，也没有住所的吗？”我指着前面隐在绿影丛中的黑色建筑问他，“你看那是什么？”</p></p>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皱眉惊讶，显然也不知道这里有一处建筑，立即飞身而上，前去查探。</p></p>
走得太急，我忘了嘱咐他要小心，母亲却在此时笑了笑，望着叶忱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你们现在这样，我真怀念和你父亲刚刚认识的时候。他那时对我真好，真的，很好……”</p></p>
“难道现在不好吗？”</p></p>
她没有回答，在我狐疑的低问下，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直到叶忱归来，方才率先问道：“看清了吗，那地方可远？”</p></p>
叶忱点了点头，沉着锐利眸光低声的回：“一处大建筑，却不是黑色，而是废墟。在对面山的山腰处，施法可节省脚力。但属下担心此行凶险，还请娘娘先行返回。”</p></p>
“为什么？”</p></p>
我紧张的问，但母亲却没有问及原因，只是示意我安心的拍了拍我的手：“别急，也不要担心。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难道我还怕鬼不成？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何况我也不放心你们两个孩子私自调查这么危险的事。”</p></p>
母亲性情温和，但倔脾气一起来，谁都拦不住的。</p></p>
我是没办法，只好将询问的目光看向叶忱。</p></p>
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会在这件事上征求他的意见，暗沉的眸光突地亮了起来，很快又平静下去，如实说明情况：“属下看见了不少车辆停在对面山脚，心想该是姚福媛等人来时留下的东西，故而觉得此处凶险，还请娘娘先行回宫。”</p></p>
“一会儿属下，一会儿娘娘，这都什么年代了，在幽冥神宫这么叫也就罢了，出来还这么叫，你不觉得跳戏吗？”母亲说话就像个未更事的孩子，清亮的目光望着叶忱，拉着我的手便往前走，“什么时候你改口叫我母亲，我这当岳母的会考虑要不要听你的话。”</p></p>
说完，她运法起身，带着我朝对面山间飞去。</p></p>
如之前调查到的那般，一群黑色乌鸦扑翅飞来，呀呀呀的从我们身旁飞了过去。</p></p>
吵得我有些头疼，母亲的眸光却是犀利。</p></p>
过了一会儿我便嗅到了浓浓的戾气和怨气，心想她曾经遇到这样的事也不少，便不怎么担心她的安全问题。</p></p>
落地之后，黑色的重重大楼压制视线，乌鸦停满了每一个残垣角落。母亲蹲在地上，伸手摸了一把地上的黑色印迹，回头对我说：“这里被大火烧过。”</p></p>
我点头，和母亲有同样的想法，可被大火烧过的地方不止眼前这一处，刚过来的时候瞧见这一片空地树木已被砍伐，五六栋高楼围聚，最高的就是我们眼前这栋，有十几层没有细数，不过看整体的格局像是一个酒店，或许在姚福媛等人到来之前，兴山这地方就已经被开发为旅游风景区，至于为什么没有对外开放，恐怕便是姚福媛一行此次撞鬼的原因。</p></p>
想完这些，叶忱也到了，站在我身后沉声说：“同赵小姐联系过了，她说查到了新的资料，兴山这地方曾经被开发商收购，但话没有说完，电话就断了，一直找不到信号。”</p></p>
何止找不到信号，我抬头看看天，刚刚还有些明亮的天色，自从我们到达之后，就被一群乌鸦遮住了视线。如今这些乌鸦是飞走了，可视线仍是昏暗的，整个天空的颜色都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是在下雨的模样。</p></p>
但这不是乌云聚集，而是戾气聚集的表象，母亲好奇心倒是重，不理会我和叶忱就朝着旁边的石楼梯上了楼，边走边说：“在这样的地方旅游度假倒是不错，可徘徊在这里的脏东西，未免也太多了。”</p></p>
“能感觉到吗？”</p></p>
“嗯，死过很多人。”她将手放在石壁上，缓缓触摸，“怨气太杂，没有完整的残魂出现，若是用通心玉一观，不知会看到多少人的死亡记忆。”</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