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九霄不是个恋权的人，但是中国社会讲究“学而优则仕”。物理学院是国家理工大学最大的一个学院，在学校的地位举足轻重，在国内物理界地位超然。学校选江继川当物理学院当院长而不是他，如果要说骆九霄心中一点芥蒂都没有，那是假话。何况很多时候，如果他们同时在同一个场合出现，住宿条件、照相的位置、席位座次、出场排序等等，他都排在江继川的后面，这多多少少有点让骆九霄心里不太舒服。
但江继川当院长这十来年，做事公允，平衡各学科的发展，从来没有故意卡过粒子物理外的其他二级学科。各学科招人执行统一标准；学生留校的标准和数量也都是一样；博士生和硕士生的名额也平均分到各个学科；连本校推免学生的去向也是公平对待，没有特意把好学生都留给粒子物理；教授副教授的晋升、职工评奖、办公空间和实验室空间的分配也基本上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学院内部的职工对江继川的评价颇高，骆九霄挑不出什么毛病，渐渐的，也就放下了。
最近学校有传言，说江继川重用他学生张博的小舅子关山，搞小团体和裙带关系，骆九霄听了一耳朵，也就过去了。今天看杨光明的样子，他心里的疑点又浮了上来。“物理二这边，你们今年准备推谁去申请？”
“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江老师昨天找我们这边的几个人去看了关山的杰青本子。”
“关山？我记得他今年是青千的第五年，他来的时候好像才是二十六，所以才刚三十出头吧？这么早就出去选杰青？能服众吗？”
“他是八八年的，今年三十一。他虽然年轻，但非常出色，在我们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国际合作组做了很多服务工作，非常有名气。他的英语好、形象好、为人和气、善于沟通，大家都非常喜欢他。”
国家理工大学的物理学院很大，有两百多名教职工，骆九霄对关山并不熟悉，听到这句评论，骆九霄睁大眼睛问：“英语好、形象好、为人和气、善于沟通？”
杨光明面带微笑，诚恳地说，“是，小关的确是个好同志，在系里的人缘也很好。”
“你刚刚说江老师昨天找人看了小关的杰青本子，都有哪些人？”
“理论的陈老师、张老师、田少华，天文的白老师和光学的刘老师，还有物理一的几个杰青。还有，听说江老师出面，把粒子物理所常钊的本子拿过来给小关做参考，所以小关的本子写得非常好。”杨光明把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了骆院士。
“常钊是方文昌的副手，对吧？”
杨光明点点头，没有再多话。
骆九霄微微皱眉，他一向对杨光明印象颇好。江继川找了学院这么多人帮忙，又找了方文昌副手的本子做参考，这摆明了是要支持刚刚三十出头的关山出去选杰青，这会让四十五岁的杨光明非常尴尬，很可能失去这一生最后的一次机会，这对一个中青年教师的职业发展影响很大，将会严重制约他的事业前景。
当领导的做事不公，也不利于粒子物理学科的团结和发展。评选杰青基金，拼的是候选人的学术水准，一个人英语好、形象好、为人和气、善于沟通，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合格的杰青候选人。江继川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那些说他搞小团体和裙带关系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见骆九霄起了疑心，杨光明目的已经达到，又说了几句，便告辞出门了。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懂。
找骆九霄院士诉苦而不是其他校领导，杨光明是精心考虑过的。骆九霄资历比江继川老，在国际学术界的地位比江继川高。学校里一直有传言，说骆九霄对江继川当院长颇不服气。骆九霄是学校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委员，也是学校学术委员会的副主任，如果他在学校纪委的会议中说几句话，事情就好办了。
再者，杰青的本子交往科技处之前，得要通过学术委员会的批准。如果骆九霄反对，关山也没有办法申请。
杨光明离开以后，骆九霄院士考虑了很久，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过问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