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楚沅在院子里看了会儿远处天空里绽开的烟花,那声音听着并不明显,也许是因为距离实在过远。
巷子里有小朋友跑来跑去的笑闹声,红灯笼的光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楚沅转身上楼,一进自己的房间,她就看见了那把纸伞。
聂初文和涂月满一向睡得早,昨天半夜醒来又送楚沅去医院,回来也没休息,所以本该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好过的除夕夜,却都没有了什么意思。
时间才九点多,他们就已经睡下了。
而楚沅静等着那道金色光幕出现,她拿着那把纸伞落入光幕里,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才一出现在金殿里,就看见魏昭灵躺在床榻上,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身上盖着一层锦被。
而李绥真正命蒹绿将那铜盆里的血水倒了去,他回头,又小心地将魏昭灵缠着白布的手放进锦被里。
“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他一见楚沅,先是一阵惊愕,随后也许是猜测到了什么,他又明白过来,“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昨夜王是去救你的吧”
“他怎么了”楚沅说话不方便,只能点点头,简短地问一句。
“王强行突破结界限制,身体受到了反噬。”李绥真叹了口气。
楚沅闻言一愣,她再将目光停留在魏昭灵的那张苍白面庞上,他闭着眼,在睡梦里都是皱着眉的。
这一夜魏昭灵都没有醒来,但李绥真已将另一颗情丝珠交给了楚沅,那颗珠子锁入她的凤镯里,她已经可以来去自如。
第二天一大早,楚沅起床后就忙着收拾东西撞进背包里,她下楼之后,看到聂初文在院子里练五禽戏。
“沅沅,你这是”涂月满在短廊里坐着喝茶,看见楚沅戴着鸭舌帽,穿戴整齐,又背了一个黑色的大书包,她就站了起来。
“爷爷奶奶,我想趁着还没开学,出去玩两天。”楚沅走下阶梯,站在还有些积水的院子里。
聂初文站直身体,“你想去哪儿”
“新阳。”楚沅也没打算瞒着他们。
果然聂初文一听,他那双眼睛里便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涂月满哪放心她一个人出门,便想拦着,“沅沅,你一个人出去多不好啊,你要是真想去,我们可以陪着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奶奶,我想自己去。”
楚沅说着又将缠了锦带的那只手举起来,“有这个在,他们找不到我的。”
他们到底也没拦住楚沅,聂初文猜到楚沅也许会想再去新阳一趟,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涂月满最终只能嘱咐她,每天都要打电话发视频回来报平安。
当天中午,楚沅就到了新阳市,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顿午饭,她又去了车站搭车到望仙镇。
在之前住过的那家旅馆办了入住,楚沅又去街上转了转,最终在一家服装店里买了一件男款的黑色长羽绒服。
她也去了东街那个民宅,但却没有在那儿找到孙玉林。
晚上跟涂月满和聂初文视频说了会儿话,楚沅掐着时间等着那金色光幕出现,也许是因为她也有了情丝珠,所以这割裂时空的光幕便显得稳定许多,她这一次是正正经经走进去的,再也不用摔来摔去。
昨夜躺在床榻上还紧闭着双眼的年轻男人此刻已经醒来,他那双冷淡的凤眼只看着上方暗红的幔帐,也许是手腕上龙镯里勾连出的金丝牵连得他手腕动了一下,于是他才稍稍偏头。
这一偏头,就正好看见了那个裹着厚重棉服的女孩儿。
白色的绷带从下巴缠到了她的脑袋上,卷曲的头发有点过分蓬松,鼻子上还有血痂,唇角也还留有淤青。
她的样子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明明才和人打过架,脸上的淤青乌紫都还在,昨夜却又差点没了命。
他看着她走到他的面前来,也听见她问,“魏昭灵,你还好吗”
“死不了。”
他动了动泛白的唇,嗓音竟然出奇的哑。
“那你准备好。”
她忽然说。
魏昭灵一时间还没明白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听她说,“我带你回家。”
也许是缠在下巴底下的绷带限制了她说话的音量,她的声音显得有点模糊。
但魏昭灵还是听见了。
他嘴唇微动,还什么都来不及开口,就见她忽然转身往金殿外跑了。
等她再回来,她身上已经带了一个小包袱,那里面都装着他必须要吃的药。
即便这一次的反噬还没有到要了魏昭灵的命的地步,但他不肯吃药,就要反复忍受身体的疼痛。
魏昭灵神思混沌时,她的手已经扶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坐起身来。
待他下了床,几乎半边身体都倚靠在她的身上,她勉强扶稳了他,又仰头望他一眼,然后就带着他走入了那淡金色的光幕里。
李绥真在殿外隔着朦胧的纱幔看到那两人消失,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对身旁的容镜道,“容将军,像王这般倔强的脾性,终须有人比他更倔,才算有得治。”
“左相大人此言何意”
容镜听了他这话却蹙起眉,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绥真一时无语,半晌又问一句,“容将军还没成过家吧”
见容镜点了点头,他便拍了拍他的肩,也没再多说什么,背着手转身往阶梯下走,回自己的住所,逗小黄狗去了。
留下容镜一头雾水,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也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旅馆的房间内,楚沅扶着魏昭灵在床上躺下来,然后她匆忙去端桌上那碗泡面,她用叉子挑起一根来喂进嘴里,“时间正好。”
魏昭灵蹙着眉,看她坐在那儿一根一根地吃面,他咳嗽两声,又见她放下了那碗泡面,然后将包袱里那套衣服拿出来放在床边,“等你好一点了,我就带你出去看看。”
“我还给你新买了一件羽绒服,可以穿在外面。”
她说着把那件羽绒服也拿来放到他的面前,又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魏昭灵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当他抬眼看她,犹如浸润着远山般朦胧颜色的眉微微蹙起,一张冷白的面庞看起来神情更为冷淡不耐,他的嗓音仍旧带着些病中的喑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沅被他抓着手腕,也没挣脱,她索性拿过来一个垫子就坐在他的床沿,“你昨天救了我的命,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在这光线明亮的房间里,魏昭灵看清她那双清亮干净的眼眸。
他听见她说,“所以魏昭灵,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指节稍松,她站起来,当着他的面,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明净的玻璃窗外,是这小镇的夜色。
檐角重重雪,遥映霓虹色。
这样的雪天里,那漆黑天幕里的一轮月竟尤为圆满,冷淡的银辉落在房檐的积雪上,就更显出晶莹的色泽。
一颗又一颗的星子点缀在夜空之间,仿佛它们已在这样的夜色里闪烁了好多年。
就好像,魏昭灵曾在他的魇都看过的每一颗。
恍惚中,
他听见她说,“魏昭灵,这里是望仙镇,是离你的魇都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