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叫陈一铭录音,陈一铭自作主张地带了小摄像头，拍下了视频。</p>
那视频差点没把茭白送走。</p>
夸张了夸张了，视频内容有部分在他意料之中,有部分在意料之外，综合来说就是四个字：自食其果。</p>
《断翅》里,沈而铵上位的时候，他老子已经到了中年,戏份杀青时是四十五岁，在小破屋里一病不起，无人伺候,之后怎样没交代,只有新闻里的“令人唏嘘”来形容他的一生,那是对商界大佬衰败的统一官方评价，亿万富商败了也一样凄惨潦倒。</p>
茭白是看世界屋才知道沈寄竟然还有晚年,丧家犬活得够久，有了官配也没转性,就跟渣贱漫he结局后的新番里攻偷腥洗澡回家一样。死前还怪从未承认过关爱过的儿子，怪他妈给他选的妻子齐霜，怪老友，怪这怪那。</p>
漫画没仔细透露沈寄下位后如何如何惨,陈一铭拍的~醋￥溜￥儿￥文￥学￥首~￥发~视频弥补了茭白的遗憾。</p>
对付一个绝对的古早独|裁者，就该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易主，好友们倒戈，引以为傲的辉煌与权势通通被剥走，那才诛心。</p>
让敬业专业,擅于揣摩，还需要保命的狗腿子陈一铭去捅他主子沈寄,这一招走对了。</p>
茭白躺在病床上，塞着耳机重看视频。沈寄被陈一铭的情感解析戳中痛脚，不愿意面对从头到尾都是自我高|潮，自取其辱的现实，无能反驳的那句“你懂什么，我爱他”，还有后面对爱和性分开的一番自言自语，都是渣攻的模范版本。</p>
我只是身体上放松一下，心里只有你，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不知足？我不想打你，是你不肯跟我好好过。</p>
啧啧啧。</p>
这部狗血漫跟普遍的渣贱背景一样，三分之二都在虐受，花样百出详细至极，身心齐虐，攻这块因为视角没受多，也虐得含蓄省略，两方的虐情节不对等，就会让人觉得不够。不过它没有强行he，可以说是没毛病。</p>
像茭白上辈子倒霉误入过的几本狗血he漫，那真的是，攻后期为了受出车祸或者替受挡刀还算受点伤，有的就离谱，什么攻诊断出绝症快死了，外界震惊，已经逃去外地生活，瘸腿少肾还单身带娃的受看到新闻报道跑去医院，趴在床前哭着说你别死，我原谅你了，你不要死。结果查出攻误诊，两人紧紧拥抱，感恩，感谢。</p>
就？？？</p>
还有的，受被攻虐打出一身病痛，对攻无爱了离开，攻从此遣散所有小情，连跟了他最久的都没留，他不去花天酒地不应酬，一心投入工作，回家没有那盏为他亮起的灯，没有一桌一直为他恒温的饭菜，生病了喊受的名字，没人给他倒水。</p>
狐朋狗友跟下属：何必那么虐待自己。</p>
渣攻那边的粉丝们：好可怜，受不了，别虐了，太惨了。</p>
就？？？</p>
茭白看视频，沈寄这就对了。臭水沟配曾经的一代商界叼王，高人一等自以为是的脑瘫，霸总拳十级暴力狂，今日的阶下囚失败者，这才是正确的后续。</p>
陈一铭发视频过来的时候转告茭白，沈寄摔沟里，哭着说要见他，问他什么时候来。</p>
见他妈个批。</p>
哭了就了不起吗，谁没哭过？他刚进这个世界的那晚，还没开始做任务，就又是被迫下跪穿鞋，被摁尾椎旧伤，人都痛傻了也哭了，冷汗跟眼泪糊了一脸。</p>
憎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远在任务开始前。</p>
好不容易摆脱了狗圈，他最初的计划是进三中读高三参加高考，在那一年先搞定沈而铵，上大学以后再想办法搞定列表里剩下的另一个学生礼珏。</p>
结果呢，谁他妈半夜跟厉鬼一样现身出租屋，把肋骨断裂的他拎起来，丢床上，让他痛得要死，眼泪流了一脸，之后还被强行拖走囚在尚茗苑。</p>
好好的学习计划跟任务计划被打乱了不说，养肋骨期间还被各种折磨，憎恶爆表。</p>
他妈的上赶着往上凑！他经历海上行后好好读书过了半年，高考完不久就莫名其妙又被恶心，从西城到北城，又到乡下礼珏奶奶那，一次次地凑上来，屎一样甩不掉，整得跟此生挚爱，离了就活不成似的，铁笼一关，铁链一栓，贱|货|婊|子的叫，一系列人格跟|肉|体的折辱。</p>
老子又不是圣母光环照大地无差别替人心疼，贱受他妈给贱受开门，贱到家了。老子会因为你掉两滴泪就去见你？怎么想的，怕不是失智老人。</p>
茭白这么一个恩怨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都不想亲自报复沈寄了，浪费时间。他记在小本本上的，这一年多沈寄让他受的罪，算是得到了一个勉强还行的结局。</p>
就这样吧。</p>
已经进组的五个人，只有沈寄晚年之梦里“假如人生可以重来”那一项的自述依旧杀虐滥情，重来还是叼样，改不了的，他就是这种蛆。</p>
要他自责忏悔痛不欲生是不可能，陈一铭带去的那些刀子差不多是极限了。</p>
茭白把小本子上的关于沈寄的那部分清除。</p>
连老鼠都嫌臭的老东西，就让他做着拿回权力翻盘，以王八之气华丽归来的梦自生自灭。</p>
至于官配小河的那条线，出不出来都随便了，和他的任务扯不上关系。</p>
茭白拿掉耳机，沈寄那样的人渣都能活到晚年，不以红牛和小臂闻名，没和主角攻交锋，也不跟主角受有瓜葛，及时撤退的戚以潦却没有。</p>
家族遗传病真的无解吗……</p>
茭白想到他伤情好转以后，猫毛的血色依然很重，并没有回到之前的雪白。说明戚以潦对生命的渴望还是没有升起来。</p>
戚以潦提前醒来，是不是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p>
茭白喊戚二进来，打听戚以潦每两年都在科研院做一次体检相关。</p>
戚二挠头：“白少，我只是个下人，哪知道戚爷的情况。”</p>
“也是。”茭白记得沈寄说戚以潦要一周才醒，他在铁笼里感应不准时间的流逝，不知道沈寄后来说戚以潦提前醒了的时候，是过了几天。</p>
“那他在科研院待了几天？”茭白问。</p>
戚二照实说：“你出事的第二天下午，戚爷就从科研院出来，召集我们所有人开了个会，之后他一直忙着处理戚家的新闻，查找你的消息，还要跟沈氏打仗，晕倒过两次。”</p>
“戚爷那是太累了，白少也别担心，你好了，他肯定也就好了。”戚二忙说了一句。说完他老脸一红，我这算不算助攻？他再一看白少，人在发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p>
茭白半天才回神，他摆手让戚二出去。</p>
怎么提前那么多天……茭白想着，手往脖子上摸，摸了个空。</p>
自从沈氏的掌权者换人后，商界局势就一直在变。戚以潦不是闲人，不能每天都来医院，他的频率是隔两天来一次。每次都是下班后，推了应酬来的。</p>
茭白见到他的时候，满脑子都装着“戚以潦晕倒两次”这七个大字，不断刷屏。</p>
“三哥，你嘴里怎么有薄荷味？”茭白在戚以潦靠近他时，抽了抽鼻子。</p>
“糖。”戚以潦说。</p>
茭白的眼睛一眯，老变态怎么突然吃起糖来了，不会是要掩藏什么味道吧。</p>
这不怪他往那方面想。</p>
狗血漫的标配之一就是咳血。他怕戚以潦也咳上了，口腔里有血腥味，才用糖遮盖。</p>
茭白的脑子里又开始了“戚以潦晕倒两次”的刷屏吗，他烦躁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哀伤地看着他的血猫，和儒雅地凝视他的猫主子。</p>
“糖是在护士台那拿的，提提神。”戚以潦被西裤宝包裹的长腿屈在病床前，坐姿慵懒，“怎么，小白不喜欢薄荷？”他的嗓音里有倦意，“好吧，叔叔不坐床边了，离你远点。”</p>
“就坐那吧。”茭白忍不住睁眼，结果发现老变态就他妈的没起来！</p>
戚以潦笑道：“今天的心情怎么样？”</p>
“一般般。”茭白抿了下嘴，他组织组织语言，尽量不情绪化地提起科研院体检一事，问有没有副作用。</p>
戚以潦挑眉叹息：“小白会关心人了。”</p>
茭白：“……”我不是一直都会？说得好像我多忽略你一样。</p>
“副作用会有一点，慢慢就代谢掉了，不是什么大事。”戚以潦轻描淡写。</p>
茭白料到戚以潦不会说实话，他又闭眼，话也不说了。</p>
床边响起纸张翻开的响声，茭白身前的被子上一沉，有书搁上来，那书角扫到了他的下巴。</p>
茭白不给反应。</p>
枕旁陷下去一块，戚以潦压着手臂凑上来：“为什么生气？”</p>
“科研院都是怪物，他们给你注|射的药物铁定厉害得很，你抵抗药效的副作用能代谢掉？”茭白不答反问，口气没控制好，有点冲。</p>
“呵。”戚以潦在他耳边说，“那小白想听我怎么说？”</p>
茭白哑然。</p>
“人要活在当下，做眼前事。”戚以潦把手抄本盖到年轻人瘦白的脸上，指腹隔着书本摩挲他唇瓣部位，“给叔叔读读书吧，乖。”</p>
茭白睁眼看那一页书：“德文的，我哪会啊。”</p>
戚以潦皱眉：“我没教你？”</p>
茭白抽着嘴角看他：“没有。”</p>
“那这次就不读了。”戚以潦将书本合上，“明天我叫一个德语老师过来教你。”</p>
茭白无力吐槽：“戚爷，我还是个病人。”</p>
“养伤期间不适合经常接触电子产品，”戚以潦揉他头发，“你在医院无聊，可以趁机学点东西。”</p>
茭白龇牙咧嘴：“学学学，我学。”</p>
日哦，兰墨府一楼那书架上一堆的各国语言手抄本，不会都要他学会吧？</p>
那他岂不是成了语言小天才？这技能他可不可以不掌握？</p>
茭白看一眼戚以潦的头像，活跃度在35的边缘跳来跳去。</p>
猫的第三眼睑突出来，遮住了半边眼球。</p>
之前它不论是快死了，还是死透了，都没露出第三眼睑。</p>
现在它这样，像是在说――我只是生了一场普通的病，可以医治的。</p>
茭白冲走到桌边的戚以潦喊：“三哥，我们什么时候再玩那个游戏？”</p>
“等你伤好。”戚以潦从带过来的黑色礼袋里拿出一只……</p>
纸蜻蜓。</p>
用天蓝色彩纸折的，手工精细，蜻蜓栩栩如生。</p>
“这是你朋友寄给你的。”戚以潦两指捏着纸蜻蜓回到床前，将它放在被子上面。</p>
茭白似笑非笑：“你来医院，就为了把沈而铵给我折的纸蜻蜓带给我？”</p>
戚以潦转身去饮水机那接水喝。</p>
茭白瞪着他的背影，语气里带着野狼捕食一般的寸寸逼近：“是不是？”</p>
此时华灯初上，窗外能看见一片高楼灯火。病房里的光线明亮无比，让人有种置身烈日下，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四肢发烫，后背潮湿的感觉。</p>
戚以潦倒了半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喉头的干痒才稍微压下去，他偏头，侧面线条英俊迷人：“不是。”</p>
“给你带蜻蜓是次要的。”戚以潦把水杯放桌上，屈指敲点两下，“次要。”</p>
茭白跟戚以潦对视几个瞬息，他轻扯嘴角，露了个笑，突兀道：“我脚踝的激光手术什么时候做？”</p>
戚以潦睨他：“很着急？”</p>
“很着急。”茭白拨了拨身上的蜻蜓，“就今□□不行？正好你在。”</p>
戚以潦按了按眉心，温和一笑：“那就做。”</p>
茭白为了去掉“sj”两个字母，还打了麻药。打了都痛。</p>
虽然面积不大，但刻得太深，上色也深，表面粗糙，给低等奴隶打烙印一般，还不知道涂了什么药，去了都会留疤。</p>
这场皮肉之痛。茭白过段时间就受一次，持续了几个月才算完。</p>
字没了，茭白请了个纹身师来医院。</p>
那天，茭白的脚踝处多了一只萤火虫。等虫子周围不红肿了，他就让戚二拍下来，发给章枕。</p>
戚二真那么做了，他现在为茭白马首是瞻。</p>
章枕收到照片以后，第一时间查了纹身后的注意事项，他都在记事本上写下来，才把照片转给三哥。</p>
会议室里，戚以潦听下属的项目计划书，贴着腿部的手机震了一下。</p>
处理公事的手机他没带进会议室，在一秘那。口袋里的这部是私事用的。</p>
戚以潦放在平板上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指间的手机屏上面，他看了屏保照片半晌，指腹一扫解锁，点开章枕发的照片。</p>
一截脚踝映入他的眼帘。</p>
那脚踝上有一只萤火虫，它垂着头，两对翅膀轻轻扬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