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茭白被一道目光恶心醒了，他睁眼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沈寄，发觉对方刮了胡子，洗了脸，打理了头发，皱巴巴的衣服也换了，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轻松。</p>
茭白嗅着木板上的霉味想，沈寄这是已经找好了出路，他要脱身，去一个几方势力都找不到，或者不方便干涉的地方，再想办法东山再起。</p>
有那地方吗，没有。</p>
沈寄注定逃不了。作为豪门背景下的主角他爸，大多都是主角进军商界的垫脚石。一般都不是自己退，那样无法彰显主角的睿智和城府。</p>
所以，</p>
虽然漫画里的商战细节省略了，也没有透露沈寄如何一步一步被沈而铵击败，只有齐霜在内的重要配角涉足的环节，但沈寄下位的那一幕还是有交代的，就在沈而铵的回忆里。</p>
那一幕好像是……</p>
茭白还在想，后面的衣服就被撩了起来。</p>
这个季节，湿衣服如果不在太阳下晒干，就容易有股怪味。</p>
而他全身上下都是被他的体温捂干的，气味可想而知是什么样。这会儿沈寄凑上去，鼻尖蹭了下他一再受伤的尾椎。</p>
仿佛是在对待定情之物一般轻柔。</p>
茭白想，沈寄疯了。</p>
然后，</p>
茭白吐了。他这一路转换藏身地被施舍了一点水，现在全吐了出来。</p>
心理跟生理双重反胃，无法控制。</p>
茭白进这部漫开始到现在，他的尾椎每次旧伤复发，都是沈寄造成的。</p>
沈寄还能在这一处表深情。</p>
不愧是，古早黑心黑肺脑子有屎总裁标配。</p>
尾椎徒然一疼，</p>
被咬了。</p>
那牙齿凶狠地磕上了他的骨头。</p>
茭白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哪经得起旧伤的疼痛，直接疼晕了过去。</p>
沈寄将茭白抱起来，转身下楼，他的脚步是从容的，浑身上下都弥散着脱身后卷土重来的自信。</p>
楼道口的陈一铭迎上去。</p>
直升飞机要来了，董事长不需要带很多人走。一个助理的作用在这时比不上保镖们，董事长走之前会对他灭口，他必须让对方知道，他还有价值。</p>
当陈一铭表完一番忠心后，楼道口静得只有秋风吹过的响动。</p>
陈一铭的腰背弯得更厉害。</p>
沈寄把茭白交给一个保镖，他拍了拍陈一铭的肩膀：“你是沈氏的一助，留下来，多的是人对你抛橄榄枝。”</p>
陈一铭苦哈哈道：“董事长别说笑了，我是您的人，留在南城，我活不成。”</p>
沈寄没表情：“跟我走了，也不一定能活得成。”</p>
陈一铭说：“我相信董事长！”</p>
接着他跟一句：“董事长去了别地，还是需要有人为你做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怕是用不上。”</p>
那阵风过去，楼道口更静了。</p>
陈一铭顶着上方那道锋寒的，裹满审视的视线，做到了坦然。</p>
沈氏的掌权者不是小鱼小虾，人脉之广无法想象，一旦从这个局势里逃脱，就一定能再次起来，回到原来的位子上面。</p>
“你确实知道的太多。”沈寄前言不搭后语，“滋味如何？”</p>
陈一铭愣了下：“太干，疼。”</p>
停顿一会，他又补充：“都是伤口烂掉的味道，腥臭。”</p>
“委屈你了。”</p>
沈寄勾唇，言语冷淡：“等安定下来了，带你去尝一尝好的，让你去去阴影。”</p>
这是要他跟着了。陈一铭绷着的背脊一松。</p>
直升机是跟沈而铵一起出现的。</p>
茭白被保镖背着，风把他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发丝不停扫过他额头的伤口，他眯起了被风刮伤的眼睛。就跟货船那次一样，狗血最浓处，主角攻或受登场。</p>
现在沈而铵来了。</p>
所以说，接下来的狗血要怎么安排？沈而铵那伙人里面的其中一个被现场的压力震到，手一抖对沈寄开枪，沈寄用他挡？</p>
茭白这么想，沈寄果真把他从保镖背上拽下来，提在了身前。</p>
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p>
此时，9月份的晚上六点多不到七点，夕阳还在下沉。一栋烂尾楼的楼顶，钢筋交错的地方。</p>
直升飞机停在上空。</p>
风力擦过两方人的头顶。两方人的首位是一对父子。</p>
沈而铵穿着一身蓝色细条纹病服，头上包着纱布，他看起来是不久前才做完一场开颅手术，气色不好，手臂上有好几个针眼。</p>
很瘦。</p>
棱角分明，眼神漆黑深邃，俊美得如同从异时空走来的天人。</p>
他站在他的人中间，拿钢笔和彩纸的手中是一把枪，还是安静。</p>
然而那份安静底下是岩浆和刀锋。</p>
野兽成年后的第一场战役，敌方是他父亲。他的利爪跟獠牙要沾染的第一滴血，也会是他父亲身上的。</p>
沈而铵没看茭白，一眼都没看，他盯着随时都能对茭白开枪的那个人。</p>
“我小瞧了你。”沈寄率先开口。</p>
沈而铵一言不发。</p>
“怎么，还是个结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能开会，能应酬？”沈寄恨戚以潦，更恨他儿子，他凹陷下去的面颊泛起一层嘲讽，“戚以潦送你上位，沈氏戚姓，你不过是个傀儡，是个摆设。”</p>
沈而铵的人都是全都举起了枪。</p>
那是一支成熟的黑科技团队，除了少数不会玩枪，大多都是全能精英。</p>
到这会儿，茭白才明白《断翅》的主角攻在商界横着走意味着什么，沈而铵提前上位，他的团队就会提前成熟，全是配套的。</p>
茭白也想起来沈寄下位的那一幕了。</p>
在原著里，这场纷争，戚以潦没参与，是沈寄跟岑景末合作。沈寄防了商界新人岑景末，也防了其他想要浑水摸鱼的家族，就是没防他的儿子。内忧外患。</p>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至上。</p>
岑家和沈而铵合作对付沈寄，等沈寄下去，就会利用礼珏对付沈而铵。</p>
这就是商场。</p>
茭白的眼前都是对应这场景的漫画。</p>
也是烂尾楼，也有直升机。不同的是，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沈而铵等人，是警|方。</p>
沈寄涉嫌一起重大经济犯罪案，他被捕的那一格存于沈而铵的记忆中，是黑白色。旁边是沈而铵的心理活动，他算计他父亲的畅快。</p>
在为多年的老总，哪有什么摆在明面上的证据。那就是个陷阱，蓄谋已久，为沈寄量身定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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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没有坐牢，只不过他出来后，沈氏已经易主。</p>
在商战中，沈而铵的主角光环已经无敌，这也不是单纯的无脑光环。</p>
茭白瞥了眼站在他左边的清瘦男人，谭军。</p>
“咳……”</p>
茭白咳了起来，他咳得往前栽，立在他身后的沈寄也跟着移动手臂。确保枪口始终对着他太阳穴。</p>
“儿子，让你的人后退，你这好朋友的身体脆弱，可不能在风里长待。”沈寄说。</p>
沈而铵的下颚弧度收了一下，几不可查。</p>
沈寄却捕捉到了，他持枪的手稳定，唇边浮现冷冽又讥讽的笑意。紧接着，他给保镖使了个眼色。</p>
保镖会意，趁所有人不备，一枪打在茭白的手臂上面。</p>
伤口不是要害，起到的是威胁作用。</p>
沈而铵果然让人往后退，他的气息很明显快了不少，扣着枪的手指也有点抖。担忧心慌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p>
这被沈寄看在眼里，不免冷笑。</p>
一个不是凭真本事爬上来，只敢在他老子疏忽大意时探出头，还是被别人拉上来的，能有什么用，废物终究是个废物。</p>
沈氏能有天，是你老子打出来的，现在你老子不要了，给你了，我看你要怎么往下走。</p>
沈寄压着茭白靠近直升飞机，那股子胜利在握的情绪泄出。</p>
茭白离沈寄最近，又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变化，并不困难地感应到了。</p>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茭白跟沈而铵对视，他发出了这具身体能发出的最大音量，撕声大喊。</p>
“陈一铭！”</p>
原本也跟着退的陈一铭猛然停步，他从外套里拿出一物，用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燃，抛向半空。那火烧起来，被天幕衬托得十分强烈，会让人下意识去看一眼。</p>
沈寄也是凡人，他条件反射地扭头，视野里是正在被火烧毁的遗照。</p>
老太太的脸对着他，像是在看他，要诉说什么。</p>
沈寄只愣神了一秒。</p>
也就在那一秒，沈而铵队伍里枪法最厉害的那位少年射中他。</p>
枪被打掉，沈寄失去理智，他在被控制前，将怀里的茭白甩出天台。</p>
十一层楼。</p>
沈而铵确实如他父亲所想的那样，不顾生死，不顾危险地冲了上去，可他没能抓住茭白的衣服，一片衣角都没抓到。</p>
因为谭军及时阻止了他，在他靠近天台边缘之前，就已经将他敲晕。</p>
茭白在往下掉，面朝上。手里是陈对沈寄汇报说早就扔了的佛牌。</p>
沈而铵的主角光环，让他来得比能通过佛牌追踪器确定位置的戚以潦还要快，正常。</p>
漫画里的睁着眼睛看天空是狗屁，茭白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想到陈一铭烧遗照，回忆起了小黑屋最痛的时候。</p>
瓜可以不要。</p>
但硬摘是不行的，他会死。</p>
他撑那么久，可不能死了，还死那么惨，死得毫无尊严。</p>
不如直接自杀。</p>
那又不行。</p>
他走到今天，让他自杀？怎么甘心。</p>
所以，茭白在那生死关头，跟沈寄的忠狗陈一铭谈了场交易。</p>
陈一铭跟了沈寄多年，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想挖的只多不少。可他坐到那个位置，想跳槽是不可能的，要么一直被沈寄所用，要么死。</p>
但是，狗也有心。</p>
陈一铭出现在小黑屋时的面貌让茭白得出一个结论，这场交锋至今，他已经又累又无力，竭尽所能。</p>
一个下属没有临阵脱逃，都做到那个份上了，还要被他主子下令去碰一滩烂肉。</p>
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p>
茭白就利用那根稻草扇陈一铭，沈寄大势已去，他还年轻，有出路。</p>
不止是扇，茭白还求陈一铭，软硬皆施。</p>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求人，他要让陈一铭知道，他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冷静谈判，必定会绝处逢生。</p>
相信他，跟着他，会有转机。</p>
陈一铭的主子在悬崖边的那条路上，他也一样。</p>
于是他们达成协议。</p>
其实从茭白睁眼看沈寄，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恨，利用不认命的无声反抗吸引几个保镖的注意，就已经在算计了。</p>
那是他还没和陈一铭谈判，他没时间犹豫思考，必须争分夺秒。</p>
茭白是什么时候和陈一铭交谈的呢，就是在沈寄关灯，让保镖们出去的时候。</p>
很短的时间。</p>
茭白都是把嘴唇贴着陈一铭耳朵，用气声说的。</p>
当灯再次打开，茭白把眼里的恨换掉，用鄙夷怜悯刺中沈寄自我蒙蔽的假象。</p>
那滴眼泪都用得巧妙，也带来了他想要的效果。</p>
沈寄听到的铁链声跟低喘，都是演戏。</p>
茭白是自己破的自己。</p>
不破不行。</p>
沈寄会检查。</p>
陈一铭来时穿的外套，裤兜里有手电筒。</p>
沈寄回到笼子里时，陈一铭的外套里面口袋里藏着那个手电筒，血淋淋的。他拉链拉得严实，遮了一些，还是有散发出来。</p>
当时笼子里的味道太浑浊，沈寄察觉不出来，他的神经末梢已然拉扯到了极致。</p>
至于栗子花味，陈一铭是自己搞出来的，抹到茭白的身上。</p>
一个直男，不知道是脑补什么才能做到那一步，难为他了。</p>
是陈一铭泄露的小黑屋位置。沈寄处于混乱中，查不到他头上。</p>
茭白对于计划的成功没有多少意外，他要是不足够了解沈寄，就不会在去年用一场车祸，一个大师的口供摆脱沈家，还让沈寄不追求他的过错。</p>
之所以了解，他才清楚，如果他真的屈服，只会死的更快。</p>
尤其是对这个时期的沈寄来说，需要通过折磨他，发泄内心的绝望。</p>
茭白强撑到此刻，他闭上眼睛，陷入黑暗。</p>
身为一个普通人，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无论是意志，还是脑力，他尽力了，尽了全力。</p>
接下来……</p>
交给命运。</p>
“啊！”</p>
茭白的衣服被建筑架刮到，他被掉在了半空，没等他缓过神来，布料就在一寸寸撕裂。</p>
楼下，几道刺耳的急刹车声划破缓慢浮动的气流，卷起一地尘土。</p>
早准备好的充气垫被戚二他们拖了出来，这是戚爷让他们带的，说是要做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要用。</p>
戚以潦握拳抵在唇边，咳着血走下车，他正要叫上阿枕带人进楼，不知怎么心头一跳。</p>
下一刻，</p>
戚以潦抬起头往上看，瞳孔里是一具急速掉落的身体。</p>
那一瞬间，他和章枕同时扯住充气垫，扑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