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弥漫着不平的寂静。</p>
有什么在浮尘里跳动, 想舞出火花来。</p>
“说说你的想法。”戚以潦椅子一转，正对着年轻人。那一刻，儒雅背后的血雨与腥风释放出来。他是仁君, 也是暴君，一念就能切换。</p>
茭白瞬间有种面试的错觉, 还是刚毕业的第一次接触职场。他一个高中生，有必要考虑到自己的阅历。</p>
于是茭白勉强道：“其实我不太懂。”</p>
他捂着脖子后面的咬伤, 在心里刷刷给戚以潦记账，嘴上继续说：“我想象不出来。”</p>
戚以潦闻言，一副体谅的口吻：“那给你看看？”</p>
“……”茭白的注意力瞬间就从心里小账本上移开了, 他瞄了眼戚以潦, 这也不是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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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以潦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扫。</p>
茭白刚要胡言乱语地解释一波, 头顶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还是给你看看吧，你这孩子好奇心太重。”</p>
“不要不要。”茭白叠声拒绝。千万别, 我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p>
戚以潦确定地问：“真不要？”</p>
茭白忍痛点头：“真不要。”</p>
“那以后能做到不好奇？”戚以潦颇有耐心地问道。</p>
茭白说：“能。”</p>
能个蛋！坚决不能！从今天开始，他一见到戚以潦, 就会想到笼子。</p>
想到笼子，就会想到那只被囚在里面的雀。</p>
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人道！</p>
茭白垂放的右手再次被托起来, 这次戚以潦没抚他手心的硌印，而是看他的擦伤：“既然小白不想看，也不好奇，那就算了。”</p>
手上的擦伤被碰，刺刺的疼, 茭白忍了忍，忍不住, 他只好顺着戚以潦的话题往下说：“三哥，我能理解。”</p>
戚以潦用几根手指托着他的手：“哦？”</p>
“你早前跟我说过，权力越大，就越要克制，你是不想放|纵，不想自己成为欲|望的奴|隶。”茭白的尾音一颤。戚以潦凑他手伤很近，气息都喷洒了上去，好他妈痒。</p>
像鸟雀身上最漂亮，最能代表力量和地位的那根羽毛，轻轻挠了挠他。</p>
那鸟雀的主人问：“你觉得呢？”</p>
茭白：“……”这滚过来的皮球，他想一口吞掉。</p>
“人有七情六欲。”戚以潦松开茭白的手，靠坐在椅子里，双手交搭着放在腿部，他笑了一声，“区区一个情|欲，我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克制？”</p>
“我觉得情|欲|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衍生出来的东西。”茭白把捂着后颈的手拿下来，随意地将手上的血迹擦在衣服上面，“比如过于放肆就会滥情，滥交，染病。”</p>
戚以潦若有所思样：“接着说。”</p>
茭白随便搬出一两部狗血漫里的老黄瓜攻，糅合糅合，说了一大通。</p>
谁知戚以潦听完了，来一句不着四六的问话：“这就是你不跟老沈的原因？”</p>
茭白无语。怎么扯到那老狗身上去了？他在戚以潦饱含期许的目光下，说：“不是那么回事。”</p>
“去年我中邪生大病醒来，他回熙园，给我带了蛋糕，那时我刚醒，在喝中药。”茭白实在是懒得提这事，不是还在生气，而是根本就不想去回忆。</p>
戚以潦微颔首：“你认为他的重视只是表面，没有真正的为你想过。”</p>
“反正吧，”茭白翻白眼，“他跟我说，沈太太的名分我有了，他的财产也给了我一半，问我为什么还不满足，到底想要什么。”</p>
说到这儿，茭白止住了声音。</p>
戚以潦半天都不问。</p>
茭白的钩子没把人钩住，他按耐不下去了：“三哥，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p>
“自由，平等，”戚以潦仰视他，“不就这两样，都在你的眼睛里。”</p>
茭白怔住，他忽地弯腰，手举起来，放在戚以潦的脑袋上面。</p>
这一秒，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分裂了，嘎嘣稀烂碎。</p>
茭白干巴巴地说：“三哥，你头上有根草，我给你拿掉了。”对不起，老变态，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抱抱你的猫，它在哭。</p>
而猫头刚好就在戚以潦发顶。</p>
这真的不怪他。</p>
戚以潦似笑非笑：“草呢？”</p>
茭白的手上只有“草”字，从心里蹦出来掉上去的，没有实物。</p>
戚以潦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伸到后面，准确按在青年后颈的伤处，一下轻一下重地摩挲，很失望的口吻：“小白，三哥不喜欢不诚实的孩子，这一点，你应该清楚。”</p>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安慰你，因为，”茭白吸气，他说出进这个世界以来，屈指可数的实话，“站在男人的角度，我很同情你。”</p>
书桌前陷入死寂中。</p>
戚以潦的掌心贴上青年后颈，指缝合上他先前箍过的地方，几乎完美地整齐重合：“几分钟前怎么答应我的？不会再抱有好奇心，现在又想。”</p>
茭白心虚。</p>
“你还是跟三哥去卫生间吧，让你看个够。”戚以潦将他转个边，往一面墙方向推。</p>
茭白走在前面，戚以潦在后面箍着他，另一只手却把他不知何时弄乱的外套理平整，更是将他的下摆拉好。</p>
阴沉又体贴。</p>
不愧是老变态，根本捉摸不透。</p>
白猫在冲茭白摇尾巴。</p>
茭白顿时就不怕了，戚以潦说给他看，是吓他的，恶趣味。</p>
“三哥，你真要给我看啊？”茭白往后看了看戚以潦，又转回头看前面，“是要用钥匙打开吗？我猜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p>
“呵。”</p>
身后传来一声笑。</p>
“又不诚实。”戚以潦空着的那只手抬上来，举止亲昵地捻了捻茭白的耳朵，吐在他耳旁的嗓音却是裹着阴暗的困扰，“如果你一再这样，叔叔会不高兴。”</p>
茭白不出声了。段位不够，搞不过搞不过。</p>
戚以潦的确没带茭白去卫生间，他自己进去了，跟墙一个色调的门在茭白面前关上，严丝合缝地与墙体融为一体。</p>
茭白站在原地整理头绪。今晚真的是大收获，也是真的距离死亡只差……</p>
只差什么？茭白卡住了。可能是戚以潦从他身上搜刮到了更多的兴趣吧。毕竟在他被戚以潦咬的时候，活跃度冲过了20，现在是20.86。</p>
茭白吹了吹两只手的擦伤，把渗在里面的小花刺拽出来，拖出一条小血珠，他瞥了眼又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看起来极致痛苦，却微微眯着眼，像是要蹭他脸的白猫。</p>
再去看猫脖子上的细铁丝。</p>
茭白的心里涌出一个微妙的想法，笼子？猫？</p>
难道说，</p>
猫啊，吊啊，细铁丝啊，笼子啊，草啊，不会吧，要死啦。</p>
茭白忘了手上的血，他胡乱抹把脸，激动地喘了喘，接着就跟白猫交流：我希望我刚才的猜测只是我的脑洞，而不是事实。</p>
猫儿，你说呢？</p>
白猫抬头。</p>
茭白捂脸，我的妈，抬个头都不忍直视了。</p>
不至于吧。</p>
你肯定不会只是叼，对不对？对的话，你就对我眨一下眼睛。</p>
茭白期待地等着白猫的答案。</p>
白猫一双冰冷高贵的金眸注视着他，血茸茸的身子轻微发抖，可它又往前凑。</p>
茭白去年还觉得自己终于悟出了白猫为什么要勒着细铁丝前进，它在厌倦了等待死亡的过程，想加快进度，早死早超生。但死亡背后还有一丝没泯灭的求生本能。所以它会对他嘶喊求救。</p>
这会儿，茭白又对自己的那个观点产生了动摇。</p>
到目前为止，茭白的好友都上线过，他也成功送其中一人进组，其他的活跃度都早已破零，任务进度很不错。</p>
这表明茭白几乎已经掌握了任务的玩法，他确定，头像是好友的内心写照。可以是渴求，思念，也可以是欲|望。</p>
难道戚以潦的白猫，真的跟皮卡丘一个路数……？</p>
茭白无法接受，坚决不信，他嘀咕：“猫猫，你让我给你解细铁丝，救你脱困。这怕是不行，我没钥匙。”</p>
那钥匙在戚以潦手上，他那么克制，不愿意从笼子里出来，宁愿被囚在里面。</p>
是因为，出来了就化身大怪兽？</p>
茭白一点都没拍手叫好嗑瓜子等看戏的念头，他只有一个想法：那还是囚在里面吧。</p>
白猫脑袋一歪。</p>
茭白:“……”这是装死吗？</p>
他往后仰了仰头，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现在他假设白猫就是戚以潦的欲|望，那他要怎么做，找出正确的“钥匙”破笼？</p>
“钥匙”。</p>
茭白眼珠朝下一滚，视线盯着戚以潦的头像，白猫后面那小板块的竖长形，究竟是什么啊。</p>
是不是等那部分出来了，戚以潦的秘密就能完全浮出水面？</p>
茭白砸了咂嘴，戚家的秘事，不止是戚以潦住在笼子里吧。</p>
戚以潦的监控狂行为就不能跟笼子挂钩。</p>
这戚家，鬼森森阴凉凉的。</p>
有病的家族，有病的家主，有病的二小姐。都敢在坟场，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p>
这会儿应该还在那吧，八成要祭拜到天亮。</p>
老肖鼻头大，鼻翼宽，属于真人不露相的那一款。</p>
茭白回想戚家那两个女人的谈话，他试图推测推测。</p>
是不是什么染色体变异，有精神类或血液心理方面的遗传病之类，导致戚家男丁容易夭折，长大了也很难活得长，女丁被传染的几率要小，却不敢轻易生孩子，怕下一代中招。</p>
戚以潦正值青壮年，对事业对家庭都是最好的阶段，他竟然被亲人劝说收||养|小孩，往继承人方向教培。</p>
啧。</p>
茭白现在真怀疑他的世界屋里没有中年晚年，生命就停留在这个时期。</p>
墙面没动静。戚以潦还在里面泡澡，不知要泡多久。</p>
茭白再次打量白猫，它的脑袋只连着一点皮肉，要断了。</p>
不行了啊。</p>
即便猫不是代表纯粹的某类欲望，还有心理上的一些东西，那也已经濒临枯竭。</p>
茭白坐到地上，戚以潦没让他走，他索性就在这等。</p>
今晚反正是个不眠夜，冲击太大。</p>
白猫不知何时垂下了头，无精打采半死不活，身上被血浸红的皮毛都打结了，一团团地揪在一起。</p>
茭白心有余而力不足，再等等吧，等他搜罗多点信息。</p>
【你的好友已上线】</p>
茭白听到这提示也没起来，没回头，他在心里检阅自己的小本子，看看记的账有没有漏掉。</p>
直到墙上的门打开，一大股湿气喷涌而出，黏上他暴露在外的皮肤毛孔，试图把他弄湿，他才挪了挪位置。</p>
戚以潦没有全身湿淋淋的，他穿白衬衣跟长裤，周身干爽，短发梳理整齐，从头到脚给人一种隆重的仪式感。</p>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p>
不是好像。</p>
茭白直勾勾地盯着戚以潦的白衬衫，抹了把不存在的鼻血：“三哥，你还有白衬衫啊。”</p>
戚以潦卷着白衬衣的袖子：“一直有，很少穿。”</p>
茭白真心实意，眼神炙热：“显年轻。”</p>
戚以潦浅淡地笑了笑，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检查他后颈的咬伤：“还疼吗？”</p>
茭白的嘴一抽，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他妈这么问的时候，喉咙里还在做吞烟动作，老子都听见了，冷水澡白洗了是吧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