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经理是个会做事的。他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了各大家族的关系网,并且整理过了。目的是想那些人过来用餐时，他能招待周到，不出岔子。要是能攀上高枝,那是祖上积德。</p>
今天刚开业，竟然能看见沈氏的董事长夫人过来就餐,经理既激动又谨慎，生怕那尊贵的客人有哪不满意,他比没现身的老板更像老板，操心得不行。</p>
经理出来送贵宾卡，他追过去,喊了“沈太太”,却又狐疑地往后看,视线落在戚家的章先生旁边人身上。</p>
怎么那位更像……南城沈氏的董事长夫人？</p>
经理的举动没有顾得上收敛，很明显。走廊上的气氛有点怪。</p>
几个年轻男女里的**头女拽拽毛衣男,咯咯笑“知意，那个男生跟你有点像。”</p>
知意刚接完电话,脸上还洋溢着缱绻的柔情，他一副头一回见的新鲜样子“我也吓一跳。”</p>
经理后知后觉自己犯了职场上的低级错误，连忙赔笑“还是差得远，赝品就只是赝品,跟正品没法比，不及沈太太您万分之一。”</p>
这番人前说人话的恭维滴水不漏。</p>
等到了包间，对着章先生跟他那小同伴的时候，又是一套说词。</p>
然而经理不知道的是，他面前的才是赝品。</p>
知意听完,往下化的眼角都像是抖下了一点粉，他看向那个正要往包间走的人影。</p>
茭白感应到了,理都没理，等老子回头跟你对戏？做梦呢吧。</p>
知意和几个同学分别，他回了自己的高档公寓，脱掉运动鞋跟白色棉袜，赤着脚拨打通话记录的第一个号码“先生，我做错事了。”</p>
“说。”沈寄刚和医生交流完老太太的病情，极其不耐，能接电话，纯粹是备注的“小狗”。</p>
“我在西城这边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经理误以为我是沈太太。”知意去洗手间，对着镜子卸妆，“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p>
沈寄坐进车里“你去西城做什么？”</p>
知意发出带着点埋怨的嘟囔“我是交大的啊，今年大三。先生，您对我都不上心。”</p>
沈寄冷漠地开口“你是什么东西？”</p>
知意手里的卸妆棉上都是脏乱的化妆品，他不再下垂的眼尾堆起来，讨好地笑道“我是先生的小狗。”</p>
沈寄嗤笑“做我的小狗，一分钱都不会有。而你，房子车子都有。”</p>
知意立马改口“那我就是先生的一个玩意。”</p>
“既然知道自己是一个玩意，就别动不动就提什么心，”沈寄高高在上，无情又轻蔑，“做好分内的事，少不了你的。”</p>
“是，”知意拿了干净的卸妆棉，把唇上的妆也擦掉，“先生，我好像碰到了……沈太太。”</p>
沈寄的敲点腿部的手指停住，除了这个动作，他并无其他异常。</p>
哪来的沈太太。</p>
不过是怕沈氏股票受到影响，到目前都还没有对外公开已离婚的消息。</p>
去年他带赝品游湖，让跟沈氏有合作的媒体宣扬，那小狗却没爬回来找他，之后出了各种事，他也没精力去处理后续。</p>
现在沈寄觉得，可以让赝品暂时先顶着。</p>
接回了正品，再复婚就行。</p>
“也就在那家餐厅，”知意说，“他和一个男人去那吃饭。”</p>
沈寄看异国街景“男人？”</p>
“对，高高的，身材像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有一双桃花眼，长得很美，看起来不太好惹……”知意形容的比较详细，“很关心沈太太，走路都……”他顿了顿，欲言又止，“都揽在怀里。”</p>
手机那头没声音。</p>
知意忐忑地语无伦次道“先生，您千万别误会沈太太，那应该是他朋友。沈太太过得很好，一看就是有人照顾，没有什么不顺，先生您……”</p>
“嘟――”</p>
挂了。</p>
知意把台子上的卸妆棉都丢掉，他洗把脸，镜子里的人已经没有一丝无辜可爱样。</p>
但他偏头往下看的时候，还是会给人一种那样的感觉。</p>
像茭白。</p>
另一头，沈寄揣着一肚子火去酒吧，他想找个人发泄，眼前却全是小狗的影子。</p>
沈寄面色黑沉地回住处，将陈一铭叫过来，劈头盖脸地一通骂。</p>
陈一铭惨。</p>
沈寄骂完了，叉着腰走到酒柜前，刚拿出一瓶上等的葡萄酒，又因为还残留的一股火气把酒砸了。</p>
香醇的酒液跟玻璃碎烂了一地。</p>
沈寄一脚踢开碎玻璃，眼底浮出暴躁。去年小年夜，他走不开身，就托阿潦帮他把小狗带回来。阿潦竟然直接带到西城了。</p>
就算是一时找不到满意的人用，想用一用他的小狗，那总要跟他这个主子打声招呼吧？</p>
老友之间不好搞得难看，也远远到不了那地步，他等对方主动提。</p>
结果倒好，过完年，快入夏了，阿潦一直都没提。</p>
这是用顺手了，还没用完？想等他开口要人的时候，才把人送回南城？</p>
沈寄又拿一瓶酒，倒了点喝下去，他很清楚，阿潦做不了别的，让人诵读没多大事，就当是提高阅读量了。但小章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他小狗关系那么要好了，还揽着走。</p>
沈寄转了转酒杯，突兀道“那小玩意，查过了？”</p>
站在狼藉里的陈一铭会意地应声。去年在“缔夜”发现知意的时候，他就拿到了近期的体检报告跟个人资料，也派人查了一遍，没发现异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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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意去年出现的时机很微妙，却又查不出东西，他那块肉吃起来硌嗓子。</p>
但董事长却吃了，还把人从“缔夜”带走，安置在沁心园。更是在送老夫人出国治疗的时候，捎在了身边。</p>
要不是老夫人醒了，看到他那张脸气昏过去，他这会还在这里伺候董事长。</p>
上次陈一铭来这，就是穿着董事长衬衣的知意给他开的门，举手投足不夸张也不拘谨，大方得体，俨然一副女主人样。</p>
那知意连董事长一贯喜欢的反骨都没长，很文气。</p>
纯粹是有点像茭白而已。</p>
“再去查他的社交圈，五年十年内没问题，就查二十年的，从出生开始查起。”酒柜前响起一声难以揣测的话语。</p>
陈一铭是那种别人家的助理，他的执行能力一流，很快就查出了东西。</p>
岑家。</p>
知意的父亲是岑家上一支护卫队成员。岑老爷子在世时的事了。</p>
只是这点老一辈的关系，就足够把他往岑家那联系。</p>
这信息还不如陈一铭调查知意今天的行迹，查到对方在西城一家新开的餐厅就餐，碰见茭白和章枕，还被经理误认成沈太太来得震惊。</p>
赝品跟正品撞上了，赝品没准会在这里头做做文章，跑到金主耳边搞点事。</p>
怪不得董事长突然要查知意，他一定是从对方的一些话里嗅出了什么。</p>
陈一铭把查到的结果汇报过去，没领到新的指示他走在街头，对一个向他发出美妙一夜邀请的女郎摆摆手，径自去大雕塑旁的木椅上坐下来，面向一群白鸽。</p>
岑家现在是岑景末当家，可岑家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崩裂，他过完年依旧坐不稳，有其他分支在内斗，你死我活。这也跟岑家的发家背景有关，军||火|生意，利益链太粗，枪林弹雨。</p>
所以知意不一定是岑景末的人，或许是岑家的其他势力，派他以茭白替身的身份接近董事长，目的是做导|火|索，到了恰当的时机就点爆他这步棋，企图让沈氏对付岑家，把水搅得更浑。</p>
知意的存在很巧妙。他说不定还能利用茭白长期住在兰墨府一事，挑破董事长跟戚董的关系。</p>
如果沈氏对付岑家的时候，又和戚家对立，那沈氏的处境……天下大乱。</p>
还有一种可能，</p>
知意真正的主子不是岑家的某个势力，而是另有其人。</p>
岑家只不过是他给真主子找的掩护。搞不好透过他查到岑家，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p>
几方势力斗起来，时候差不多了，他主子就能出来，坐收渔翁之利。</p>
具体是怎么回事，暗中监视知意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个大概。</p>
陈一铭等了半天，等得白鸽都拉了几泡，还是没等到董事长的交代。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希望，能有个人让董事长改掉过于自信的毛病，花时间收拾小人物的小把戏，把唯我独尊的心态放下来一点点。</p>
茭白是有可能做到的，他有可能让董事长转性子。</p>
但他先被董事长囚在尚名苑受罪，后被老夫人操|控|婚姻，最后将他送到发疯的齐子挚手上，不知道受过多少折磨才活下来，肯定恨死沈家了，哪还管董事长死活。</p>
陈一铭坐得腿麻，他欲要起来，手机响了。</p>
电话一接通，他主子就来一句“寄一份巧克力去兰墨府。”</p>
陈一铭“……”</p>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p>
得抽。</p>
还是要茭白亲手抽才行。</p>
陈一铭现在希望茭白快点动手，尽早把董事长抽醒，好让董事长回头是岸。</p>
就怕晚了，董事长错过了上岸的机会，还上不了茭白那艘船，只能在冷水中慢慢冻死。</p>
陈一铭叹气，他三十出头，也不年轻了，神经衰弱，心率也不齐。</p>
这么下去，不是辞不辞职的事，是能不能来得及给自己买墓地的事。</p>
陈一铭斟酌了片刻，决定自己联系人跟踪知意，他办完事就去买巧克力。半途打给章枕。</p>
包间里，章枕在给茭白夹煎鸡翅，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想接。陈一铭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拿他当垃圾篓了，隔三岔五地朝他吐一点苦水，烦。</p>
章枕还是接了。</p>
他不是普通上班族，他是戚家人，戚家又跟沈家交好，有这层关系在，由不得他任性。</p>
谁知陈一铭开口就是打听茭白的事。章枕脸一黑，当场就走出包间低吼“他跟沈家没关系了！”</p>
陈一铭莫名其妙，章枕怎么这么冲，娘家人似的。</p>
“我知道没关系了，枕哥，老章，你别激动。”陈一铭唉声叹气，“我想辞职去投奔戚董，你看我有机会吗？”</p>
章枕正色“你接触到的东西太多，只能被盖上白布抬出沈氏。”</p>
陈一铭的面部抽搐，这家伙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p>
“有个叫知意的，”陈一铭切入正题，“他由于某个角度长得像茭白，被我主子包||养了，目前他人在西城。”</p>
章枕想起走廊遇见的那个人，对方竟然是白白的替身。</p>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章枕迁怒陈一铭，“要我带他去兰墨府，和正品结拜？”</p>
姓章的不对劲，话里都带刺，像是要替心肝宝贝出头，牙根都痒痒。陈一铭古怪道“你看上茭白了？”</p>
章枕恼怒“放屁！”</p>
“行，我放屁。”陈一铭一点个人情绪都没，他脑子在高速运转，公式化道，“我怀疑有势力在对付沈氏。还不是一股。”</p>
章枕转身回包间的脚步顿住。</p>
“沈氏出事了，下一个就是戚家。”陈一铭说。</p>
章枕的眉心蹙了蹙“你别危言耸听，西城和南城的局势可不同。”</p>
陈一铭“……”他沉声道，“老弟，南沈西戚，多年的平衡点，不能打破。”</p>
章枕搔几下后脑勺的青皮“为什么会被打破？能有什么潜在因素？”</p>
陈一铭被问得噎了噎“我只是心里不安。”</p>
章枕嘲讽“我看你是熬夜加缺少运动，你不如跑跑步健健身，心里保准就安了。”</p>
“不说了，我这吃饭，陈助理，生命在于运动。”说完就挂。</p>
陈一铭拍脑门，我一个行走在诡计多端人鬼不分商战里的人，跟刀尖上玩命的打手聊什么，白聊。</p>
到商店的时候，陈一铭接到了主子的电话，他祈祷不是要他别买巧克力，买别的什么东西，既浪费时间又折腾。</p>
“那小太子爷今年上半年的动向我看了，他在打南桥那块地的主意。”沈寄靠坐在皮沙发里，脚架在茶几上面。</p>
“是的，”陈一铭立马从脑中倒出相关资料，“他想带岑家开辟一条新路，第一个尝试的就是地产开发，南桥的地皮关注度很高，他一旦抢到，那他在岑家的话语权就上去了。”</p>
沈寄的唇边泄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和他争，输给他。”</p>
“另外，”沈寄的漆黑眼眸微微一眯，“散播沈戚两家疑似不合的谣言。”</p>
陈一铭乍然就明白了董事长的意图。</p>
虽然不过是一块地皮，但只要沈氏输给岑家，再加上和戚家闹不和，这两个信息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引发出一些声音。</p>
到那时，知意背后不论是岑家的谁，还是岑家以外的人，都会有动静。</p>
这通电话让陈一铭越发确定一件事，董事长是个欲|火不能解决就会焚烧工作效率的人，他的后院绝对不能起火。</p>
陈一铭往商店里走，董事长这些年碰过的人多到数不清，他粗略地回想了一会，觉得还是姜焉出色。</p>
既能审时度势，又能凭一手好本事独占董事长，让董事长舒舒服服，放松身心投入工作。</p>
陈一铭派人联系姜焉，等消息的功夫，他利索地买好巧克力，亲自包装。</p>
不知道茭白收到以后会怎么对待，丢垃圾桶还是喂狗。</p>
陈一铭怎么都没想到，那份巧克力从国外寄回国内，寄到兰墨府，将茭白真正推进了戚家。</p>
那天下午，巧克力被柳姨签收，刚好被戚以潦二姐看到了。</p>
包裹上的收件人是“茭白。”</p>
二姐当时没什么表情，只说人既然住在兰墨府，就叫回来吃个饭。</p>
于是，在一中保护茭白的人就慌了。戚四火速通知老大“枕哥，科研院的老肖来了。”</p>
章枕在公司被秘书处拉着听八卦，头疼，他闻言刷地起身“拦下来。”</p>
“可我们问了，老肖是二小姐派来的，说是要接白少去兰墨府聚一聚。”戚四苦哈哈道。</p>
章枕快步出了秘书处，直奔董事长办公室。</p>
戚以潦在签文件，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眼皮不抬道“问他。”</p>
章枕半天才悟出三哥让他问谁，他就在办公室打给弟弟，将事情说了出来。</p>
茭白第三节课下课，偷偷躲在墙里面接的电话“行吧，我去。”</p>
章枕挂掉说“三哥，白白说他要去兰墨府。”</p>
戚以潦的神色无异，似乎早有预料“那就让他过去。”</p>
章枕搓手“二小姐会不会为难白白？”毕竟就他在兰墨府拥有一个私人房间，还带独立小花园。上学也有戚家人护着。</p>
戚以潦将签好的文件放一边，重拿一份翻看“他既然做了决定，就一定想清楚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p>
末了，戚以潦宽慰道“阿枕，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对他有点信心。”</p>
章枕捞两把后颈，三哥是不是高估白白了？</p>
茭白早在得知戚以潦二姐跟小姑去兰墨府的时候，就料到她们会和他打照面。</p>
即便章枕叫他近期不要回兰墨府，戚以潦也没来学校找他念经。</p>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去。</p>
狗血漫啊。</p>
况且这也是个打进戚家内部的机会，运气要是不错，也许能接触到戚家不为人知的秘事。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对他攻破戚以潦有利。</p>
茭白没怎么思索就叫上了周兰兰。这人物对他有用。</p>
周兰兰的母亲最近住在兰墨府，她不在那，得过两天才能去。这次茭白叫她跟着，她也没多想，只当是对方无聊，想带个同龄人作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