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钟子湮艰难地造了个简陋的树屋，像个鸟巢似的搭在了屋外最高的那棵树上。</p>
树比度假屋还高，可以越过度假屋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整座雪山。</p>
只是时间是盛夏的八月，雪线升得很高，只有山尖顶上一点点的白色，看起来有点像……</p>
巧克力雪顶蛋糕。</p>
钟子湮咽了口口水，艰难地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坐在小树屋里开始睡觉……不是，冥想。</p>
冥想是一种独特的恢复方式，法师、术师和精灵都会用到，有点像修真概念中的修炼和入定。</p>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汲取天地灵气转化为自身的力量。</p>
钟子湮边冥想边给自己抹了一把心酸泪：离开主脑空间之后，她多久没这么认真地锻炼过自己了？</p>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树屋外响起了轻轻的猫叫声。</p>
钟子湮倏地睁开眼睛向外看去，见到了外头的一只猫眼，顿时：“……”</p>
她推开树屋小窗，把小黑猫想探进窗户的爪子推了出去：“有事吗？”</p>
主脑当然不存在听不懂精灵语的情况，它把一颗果子从窗外塞了进去。</p>
与其说是果实，不如说那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看起来只有圆圆的一小粒，轻松地从树屋窄小的窗当中穿了过去。</p>
钟子湮接住种子，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某种能够令精灵进阶的牛逼道具，虽然无法令已经进阶到最高级的她再产生进化，但对眼下的她来说就像是一记强心针，被白桦树汲取走的力量也能在眨眼间快速恢复。</p>
但她不能要。</p>
否则卫寒云那个醋桶会炸成什么样子？</p>
钟子湮把世界树之种从窗户递了回去：“我不需要。”</p>
黑猫蹲坐在树屋外静静地看着她。</p>
半晌，钟子湮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p>
她知道那是主脑——不，是和主脑融合的那个男人曾经拥有的声音。</p>
他问：“你爱他到愿意为他孕育生灵吗？从前的你绝不会想这些。”</p>
钟子湮将世界树之种扬手抛了回去：“我从前认识的你也不会。”</p>
如果不是卫寒云告诉她，钟子湮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居然喜欢她？</p>
钟子湮在主脑空间里时真心实意地以为对方是想杀了她好吗！</p>
黑猫没有接那颗珍贵的、能让主脑空间中任何人抢破头的世界树之种，而是略一偏头任由它坠落，而后灵巧地转身跳下了树屋。</p>
钟子湮推窗去看了一眼，世界树之种消失无踪，窗外照例留了一朵花。</p>
于是她关窗继续睡大觉。</p>
等这一顿冥想完成，钟子湮从树叶层层叠叠造成的床上坐了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p>
该放饭了。</p>
她这么想着，推开门准备出去找卫寒云一起吃饭。</p>
刚要往屋内飞去，钟子湮就眼尖地扫见了地上新长出来的一棵绿苗苗。</p>
她疑惑地俯冲下去看了看，嘴角一抽：这不是世界树吗？</p>
种子不是消失不见，原来是落地发芽生根了。</p>
钟子湮踩了踩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世界树苗苗，思考是否要将对方连根拔起以绝后患。</p>
“子湮。”卫寒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p>
知道卫寒云靠着手环能实时观察自己的睡眠情况，钟子湮也不奇怪自己一醒这人就找来了，她指着地上的绿芽给卫寒云解释了一番这样那样的来龙去脉。</p>
“我可没要，是他硬留下的。”她自证清白。</p>
“他愿意送道具，没必要拒绝。”卫寒云弯腰将钟子湮从低空托起，“世界树对精灵一族来说有利无弊，就让它留着吧。徇私舞弊的人是主脑，苦果他自己会承担。”</p>
钟子湮趴在卫寒云的肩膀上给他报告今日冥想进度：“比从前恢复速度快了，这样应该半个月就能恢复身体原样。”</p>
卫寒云嗯了一声，又说：“但我一个人睡觉有点寂寞。”</p>
“……”钟子湮想了想，也没法安慰他，只好说，“你再忍忍。”</p>
……</p>
卫寒云当然不怀疑钟子湮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那是在侮辱他的队长。</p>
但问题是，那只黑猫最近实在有点碍眼。</p>
世界树之种被主脑送得像是烂大街的白菜种子，三天就种了三棵下去，奢侈得简直像在种萝卜。</p>
有了世界树提升空气质量、净度，钟子湮恢复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这具体就体现在她的体型稍微增大了一些，现在卫寒云已经不能将她完全收在手掌心里了。</p>
“主脑想挖副队墙角，这不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吗？”沈蓓蓓在会议中冷静地提出，“既然现在主脑愿意做白工，就让他继续这么做着吧，反正我们都知道他是一厢情愿。”</p>
“但我也理解副队的心情。”盛嘉言边转笔边说，“毕竟副队之前身体突然变小的意外还没有解析出原因，经过扫描也能确认她应该没有怀孕，这桩悬案……”</p>
“我观察了三天主脑的躯壳，他开始变虚弱了。”卫寒云说。</p>
盛嘉言指间的笔转得更快了：“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在偷渡这种就算玩家也很难拿到的高级道具，对于主脑来说应该很伤身体。”</p>
卫寒云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再几天时间，他就不会再出现了。”</p>
“不愧是副队！”洛隐啪啪啪地给卫寒云鼓掌，“这样主脑以后应该就不能借用任何生物的身体再降临在这个世界里了。”</p>
“不愧是你啊副队。”李曳也吊儿郎当地跟着拍拍手掌，“队长知道这件事吗？”</p>
“子湮？”卫寒云看向窗外最高的那棵树，“我想她应该猜到了。”</p>
是夜，钟子湮又从冥想中被黑猫敲窗唤醒。</p>
她连窗也没开，隔着窗户和猫对视一眼，卷起柔软的叶片翻身继续睡。</p>
“你没有想过以后吗？”黑猫用成年男人的声音问。</p>
钟子湮没理他。</p>
她和卫寒云的以后，不用别人来插手。</p>
“你是长生种，而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事情？”黑猫接着说。</p>
钟子湮终于扭头看了眼主脑，她冰冷地问：“你真以为我不会把你赶出这个世界？”</p>
“他会死的。”黑猫歪了歪头，看起来还有点可爱，“那几十年的时间对于你来说，只会像打了个盹一样地短暂。”</p>
钟子湮坐在床上盯了一会儿窗外的黑猫，冷笑：“你想说什么？”</p>
“在那以后，你会需要新的伴侣。”黑猫不闪不避地回视她的目光，“他只能陪你走这一段。”</p>
钟子湮一脚踢开窗户飞了出去，她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黑猫：“我绝不会去寻找新的伴侣。”</p>
她说着，朝黑猫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它。</p>
黑猫一动不动，只有尾巴轻轻在身后甩动。</p>
“这番台词，你恐怕也和卫寒云说过了吧？”钟子湮面无表情地说，“麻烦不要让我的副队为一些不该存在的烦恼而烦恼。”</p>
“他也很焦躁，”黑猫回答她，“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大概到死才会在你面前说出来吧。”</p>
钟子湮一巴掌把黑猫体内寄宿的意识扇了出去。</p>
小黑猫顿时被这一巴掌拍得软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懵懵懂懂地爬起来，浑身炸毛地从树枝上蹦跳着逃离了开去。</p>
……不知道这只莫名其妙翻山越岭到了地球另一端的中华田园猫不要经历语言问题啊。</p>
钟子湮想着，飞向地面把几棵生长进度不一的世界树都给拔了，才觉得刚才被主脑激起的火气平和了一些。</p>
无辜移民又被遣返的世界树：qaq</p>
但这还不够。</p>
于是钟子湮又慢悠悠地朝着度假屋飞去，本来是要一脚把主卧的窗踹破的，但临要下脚时突然发现窗没锁上，还留了一条缝。</p>
钟子湮扒开窗缝就飞了进去，落在卫寒云的被子上蹦了好几下，硬是半夜三更把卫寒云闹腾醒了。</p>
卫寒云睁开眼，下意识地朝钟子湮伸出手掌：“今天想回来睡？”</p>
钟子湮一脚踩在卫寒云的手指上，很严肃地叫他的全名：“卫寒云。”</p>
卫寒云眨了眨眼，神情认真起来：“出什么事了？”</p>
“原来我打算以后到了适当的时机再问你这个问题的。”钟子湮扬了扬下巴，“但既然主脑挑拨离间，我现在就问你——”</p>
卫寒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p>
“——你愿意以后摒弃人类的身份，共享我的岁月吗？”</p>
“……”卫寒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合眼露出柔和的笑意，“和你在一起的话，无论摒弃什么都可以。”</p>
“很好。”钟子湮把示威的脚收了回来，叉着腰说，“主脑已经被我驱逐回去了，请你以后成熟一点，不要再和一只猫争风吃醋。”</p>
她说完就落在了枕头上，在卫寒云脸旁睡了下去。</p>
卫寒云转头看她，眼里盛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笑意，看得钟子湮有点不好意思起来。</p>
于是她若无其事地：“世界树，我都拔了。”</p>
卫寒云发出一声叹息：“是吗？有点可惜。”</p>
钟子湮：“……”你其实挺开心的吧。“还有我的身体，你不用瞎想，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问题，只要等着就行了。”</p>
“好。”</p>
“还有共享寿命的事情，大可以等你安然过完这辈子再说，我本来就是打算等到那个时候的。”</p>
“嗯。”</p>
“……你有没有觉得我太惯着你了？”</p>
卫寒云笑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