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会再告诉你！再不说，我们就走不出了，那东西马上就要下来！”</p>
方棠棠点头：“好吧。”</p>
尤开惨白的脸上浮现抹极淡的微笑，半秒后，它的笑容僵住，声音生涩：“你在做什么？”</p>
方棠棠手中缠着一串染血的项链，乌黑血渍掩住水晶的璀璨。“我只是看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她表情无辜，“是串项链，真好看，肯定花了不少钱吧，是不是送给女朋友的呀？”</p>
尤开努力绷住脸，“别惯这个啦，快对他许诺！”</p>
方棠棠把项链握在掌心：“好。”</p>
垂着眸，听到楼上的震动越来越大，她抿抿唇角，对扭曲的尸体说：“走不出去的只有你，胡溪。”</p>
“你————”尤开脸色狰狞地朝她冲过来。</p>
灯光暗下，四周归于黑暗，方棠棠抵住冰冷墙壁，用书包挡在身前。</p>
几分钟后。</p>
“砰、砰、砰……”</p>
那声音复又响起，停在她面前，她不敢睁开眼，伸出手，掌心是那串染血的项链：“这就是你的学杂费了，游烦。他用学费买了项链跟班花表白，结果被拒绝了。”</p>
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匆匆瞥了眼林芸婉的周记。</p>
纸上写满少女苦涩心事，她写自己前几天拒绝一个同学。那人什么都很好，可她偏偏不喜欢，她喜欢的是……成天上课睡觉，酷酷拽拽，笑起来却像个孩子一样的丹凤眼少年。</p>
就算所有人都骂少年是小偷，怀疑他从教室办公室偷走了学费。</p>
方棠棠顿时明白前因后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微微颤抖，手里项链悠悠晃晃，水晶沾上鲜血后，仿佛朵死去的玫瑰，枯萎在她的掌心。</p>
很久，“砰、砰”的声音渐渐远去。</p>
她偷偷睁开眼，只看到一个倒立的背影，血红的球鞋。</p>
第十三节台阶已经消失不见，楼梯恢复原来的模样。</p>
她望向手里的项链，嘴角微微下垂。这是某品牌的项链，很漂亮，碎晶蔟成花朵的形状，可是什么东西一旦染上血，和生命挂上勾，再漂亮也依旧让人觉得沉重。</p>
周记本上游烦父母早就离异，被两个家庭推来推去，就像一个没有人愿意领的皮球。在恶意中长大的少年，养成恶劣桀骜的性格，“它妈的”挂在嘴里，对世界竖起锋利的刺。</p>
看上去凶神恶煞难以接近，可一旦遇到稍微对他脸色好点的人，他就乐呵呵贴上去，掏心掏肺，以为遇到电视里那样肝胆兄弟，却不知道，自己会为这份友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p>
方棠棠把项链扔在书包里，想到刚才爬自己剑肩膀上的女鬼，全身发凉，冷汗被风一吹，黏糊糊贴在身上。想了想，她拿出404班的校服，套在身上。</p>
这样……应该那个女鬼就不会来了吧。</p>
她把拉链拉上，突然觉得温暖不少，背起书包离开。</p>
走到第三楼，脚步微顿，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身形隐入黑暗中。走道尽头，尤开拿着拖把，弯腰擦地，而他身后，紧紧贴着一个穿保洁服、没有头的男人。</p>
尤开精神紧紧绷着，汗水从他的脸上不断滴落，啪嗒掉进地上。</p>
拖把上的水干了，他没有水桶，只能回中间的厕所里再洗一次拖把。在一二楼的经历让他打消混过去的念头，揩把脸上冷汗，慢慢转过身。</p>
那个紧贴着他的东西也跟着转身，依旧跟在他身后。</p>
尤开看不见那东西，但能感受到后背的冰凉，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他哆嗦着，一步一步走到厕所，扭开水龙头，红色的血哗的一下流出来，浸透他手里的拖把。</p>
拖把很破旧，木杆上只有零星几根布条，散散地拢着。</p>
他之前翻遍一楼的厕所才找到这个最完好的拖把，这学校的东西都破破烂烂的，寒酸到不行。尤开拖地的时候已经遇到各种怪事，看到水龙头流鲜血也不惊奇了，余光瞥到水槽竖着两根拖把杆，想靠近看看。</p>
如果运气好能够换把拖把……</p>
他手里这把，摸上去感觉很奇怪，不像是木头的质感。冷冰冰、硬邦邦，感觉是冷库里冻肉，僵硬、死沉。</p>
往前走一步，抻着脖子，看到水槽时，尤开顿时变色，心里骂骂咧咧。</p>
浮在水里的东西乌黑、细长，乍一看像捧乱糟糟的水草，不是什么正经拖把。水草里的血浮浮沉沉，晃动时露出点白色的东西。</p>
只是晃了下，尤开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个苍白的下巴。</p>
浸在水槽里的是一颗人头，飘散开、像水藻一样的东西，是它的头发。</p>
男人浑身凉透，麻木地往后退，拖着洗好的拖把，面无表情地走过长廊，身后一道血红的湿痕。冷风灌进衣服，直往脖子里钻，跟条冰凉的蛇般。他走到原来地方，弯腰开始拖地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p>
就好像谁也跟在身后拖地一样。</p>
劣质拖把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p>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走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p>
继续拖地时，那声音又响起来，离他越来越近。</p>
尤开抖抖索索继续拖地，马上就要拖完这层时，他想起老人说过的一句话，弯下腰从腿中间往后看，就可以看到鬼了。</p>
于是他壮起胆子，借着拖地的姿势，往后看了看。</p>
两个倒立的“人”就跟在他背后，头发拖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音。</p>
尤开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更要命的是，“砰、砰、砰”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来，紧接着又来一个倒立的鬼学生，自觉加入拖把行列。</p>
三个人头拖把非常勤奋，把他擦过的走廊，又仔仔细细地重新擦一遍，连角落也不放过。深黑的走廊里，三个人头拖把舞来舞去，跟童话剧里被女巫施法的扫帚一样，只是木杆插着的死人头太狰狞，让人不敢看。</p>
尤开快要晕过去了，仅有的一点理智让他攥紧拖把，迅速地拖完剩下地方，飞快地跑到第四楼。这是最后一个楼层了，只要拖完就可以回去了。</p>
人头拖把虽然没有跟上来，后背紧贴的那股寒意依旧没有消散，而踏上第四楼后，四周明显变得更加湿冷，空气里漫起白色的水汽。</p>
就好像走进一条河里了。</p>
尤开没几步，身上的衣服就全湿了，一拧甚至能拧出不少水来，头发被水汽打湿，湿漉地黏在脑袋上。</p>
一个教学楼里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水汽？</p>
尤开不敢再想，更不敢再往后看，硬着头皮拖地。</p>
这时，啪嗒一声，身边的教室灯光亮了起来。</p>
尤开余光瞥到些白白的东西，浑身冒冷汗，快速拖完这个教室外的走廊，继续往前时，突然听到有人说：“太脏了。”</p>
他僵硬着看过去。</p>
一张张浮肿苍白的脸贴在窗口，静静看着他。</p>
说话的人一开口，嘴巴里就冒出黑色的水草和泥沙，“可以麻烦你再拖一次吗？太脏了，他会生气的。”</p>
还、还挺有礼貌的。</p>
但是看这架势，如果他不答应，这些鬼怪们就会从窗口冲出来。</p>
尤开麻木地点头，回头，走到走廊尽头，在一众水鬼的检阅下，仔细地拖完地面，拖得干干净净锃亮瓦亮。</p>
可惜手里拖把还是很不好用，光秃秃的，要来回拖好几次，才能弄干净。</p>
“好啦，谢谢你。”不知道多久后，那个鬼学生开口。</p>
教室的灯光重新暗下来，周围复归黑暗。</p>
尤开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好半天才用拖把撑着自己站起来，继续往前，经过教室前门时，他瞥眼门板上的编号：404。</p>
他软着脚走完剩下那段路，好在其他教室的灯没有再亮起，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到了尽头。这算是完成了吧？尤开哆哆嗦嗦地把拖把靠栏杆放，目光落在教师办公室敞开的门上。</p>
那里面黑黢黢的，落满灰尘，没有人。</p>
尤开想到办公室也藏着个怪谈，站起来准备尽快离开，可惜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很艰难。他想起身后冰凉凉的东西，往后摸了下，一件明黄的保洁制服落在脚边。</p>
不对，不是制服，而是……一张穿制服的人皮。</p>
尤开瞪大眼睛，人皮轻飘飘落下来，没有头，这时，他脚边的“拖把”突然开口：</p>
“我的脑袋好用吗？”木杆下，一颗惨白的死人头这样对他说。</p>
尤开嘴唇不停颤抖，软着脚往后退，退几步后扭头就跑。</p>
死人头在后面喊：“喂，你还没把我放回去呢！”</p>
尤开脑子一片空白，哪管那么多啊，突然他眼中撞见穿校服的小姑娘，心里一喜：“前辈——”</p>
话音未落，就看到方棠棠后面那几十个惨白肿胀的水鬼，它们身上穿着与女孩无异的校服。</p>
尤开两眼翻白，晕了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