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棠拿出泛黄的成绩单，仔细看了看。</p>
这只是张普通历史成绩单，成绩最高的叫胡溪，92分，后面一色儿低分。每一个班上总会有个出类拔萃的学霸，所有的试卷对他们来说仿佛难度都是一样的，就像陆涟一样，她心想。</p>
目光扫下去，没再发现不对劲，她准备把成绩单放回去时，眉头微皱，又重新拿起，手指顺着学号往下指——26以后直接到了28，中间27号被跳过了。</p>
27号……这次任务的谜底和他有关吗？</p>
方棠棠继续走到第二张办公桌前。这次是主人语文老师，桌上摊开本语文书。</p>
手电筒抖了两下，看到语文书上的字迹不是她家赵老师时，又抖了两下。</p>
看到是赵老师的字会很害怕，看到不是赵老师的字，就更加害怕了。</p>
在第一格抽屉里，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叠周记本。</p>
周记本杂乱无章，有的是精致小巧的笔记本，有的是学校统一发的作业本，也有的只潦草地撕了张草稿纸，态度非常敷衍。</p>
一共41本周记，比学号最后的42号少一位。</p>
依旧是这样，那个被忽视的的27号不在其中。方棠棠略略有点失落，从第一本开始，粗略地翻过去，学生们的周记记得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一看就是为了敷衍老师，比如在马路边扶老奶奶过马路，去孤儿院做义工，给老旧电影院打扫卫生之类的。</p>
方棠棠想，太假了，这些连她都写过。</p>
不过也没几个人会把自己心里话真记在本子上给老师看吧。</p>
还真有。</p>
她翻开新的一本周记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上角那个鲜红的“差”字。</p>
又往后看，每一页都是个鲜红的“差”字，最好也只有一个“中”。</p>
这本周记本的主人叫做游烦，从成绩单上看，他的成绩并不好，排在倒数几名。</p>
方棠棠快速扫过去，看到一句话时，手突然顿住，那上面有一行字：“我的同桌好像不见了。”</p>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又只是出现了这一次，前后都在记录与此无关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人聊天，想到什么突然插一句话，说完就忘记了。</p>
消失的同桌是27号吗？</p>
方棠棠拿起周记本，对黑暗中轻轻问：“是你吗？”</p>
这次，看不见的人没有学她说话了。</p>
27号和学杂费又有什么关系呢？方棠棠翻几页，发现游烦老是得差的原因了，字迹潦草，一篇不到千字的文章里掺不少脏话，更重要的是，他写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譬如哪个老师上课喜欢点名，烦的要死，又或者礼拜几和谁谁谁在小巷里打架。出乎意料的是，游烦和好学生胡溪居然是好朋友。</p>
但是翻完游烦的周记，依旧没有找到有关丢失学杂费的内容。</p>
方棠棠眉头紧皱，想继续往下看时，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的声音。</p>
不是脚步声，比脚步声更加沉闷，就像是篮球拍打地面。</p>
“砰、砰、砰”。</p>
声音在门外徘徊不去。</p>
方棠棠轻轻放下周记本，蹑手蹑脚走到窗前，把窗帘掀开一小条缝——</p>
她看到两条倒竖的人腿。</p>
蓝色校裤上血迹斑斑，运动鞋掉了只，露出惨白赤.裸的脚。</p>
“砰、砰”。</p>
方棠棠把窗帘放下，手里满是汗水。</p>
她想起从前听到的鬼故事：男人为了钱把女朋友从高楼推下去，七天后路上遇到个僧人。僧人一看他，就说今晚女朋友头七，会化身厉鬼来找他报仇，让他藏好。</p>
男人藏在了床底下，等到午夜十二点，他听到砰砰的声音，悄悄揭开垂下的床帘，女朋友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大睁着看着他。他这才记起，女朋友原来是倒着摔下去的呀。</p>
外面那个东西也是……</p>
寒意蹿上背脊，方棠棠抱紧书包，决定不再自己吓唬自己，赶紧找到线索。</p>
从外面鬼怪的模样看，那是个跳楼的男学生。弄丢学杂费的就是他吗？</p>
她快步回到办公桌前，看周记时，就已经从描述中知道这个班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所以她没在其他桌子停留，径直找到属于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在印象中，收学杂费这种事都是班主任来做的。</p>
翻了圈终于在最后一个抽屉里找到张缴费表。</p>
她正想拿起来看，办公室的门突然震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却好像雷霆击在她心上。</p>
方棠棠拿起缴费表，退到窗口，手电照在纸上。</p>
被画红圈的名字，是胡溪，那个成绩优越的好学生。她翻到胡溪的周记本，在一串亮红的优里，寻找关于学杂费的内容。</p>
可是，半点线索都找不出。</p>
比起游烦一口一个好兄弟，胡溪周记里一句话都没说起过游烦。没看多久，方棠棠就知道为什么胡溪周记都是“优”了，他写得非常有技巧，不像游烦一样，什么事都往外说。</p>
作为被周记荼毒已久、与赵老师斗智斗勇一个学年的“差生”，方棠棠和宁薇早就总结出一套应付老师的技巧，比如绝对不能写真话，但也不可以全篇都瞎诌，一定要半真半假，不经意露出自己真善美的本质。</p>
这套方法非常管用，每周快到交周记的时候，她和宁薇就一起坐到奶茶店里，冥思苦想构思情节，努力从赵老师手里拿个高分——虽然一个学期后还是被识破了。</p>
所以她看到这本周记时，一眼就认出胡溪也深知半真半假的方法，总之通篇没多少真话，也不全是假话，标准的三好学生了，比起他，游烦就显得非常实诚且可爱。</p>
方棠棠把两本周记摊在面前，努力忽视外面砰砰的声音，很快又发现第二个不同。</p>
胡溪的周记比游烦多一篇，正好多出一周的时间，之后两个人的周记都停下来，没有再更新下去。</p>
如果两个人都因为某事无法写周记，那胡溪比游烦多出一周。</p>
一周、七天……头七？</p>
脑中有了个猜想，方棠棠迅速翻到胡溪倒数第二篇周记上。这是唯一一篇提及游烦的周记，记的是胡溪在酒店请客过生日，游烦也来了，送了双球鞋。</p>
生日、酒店？</p>
方棠棠拧眉，又拿起游烦的周记。</p>
从不经意流露的信息可以推出，他家境不错，只是父母离异，性格恶劣，无心学习，因此不怎么讨人喜欢。</p>
少年没有城府，宁可得差，也不愿说假话，周记里就透露出不少东西。</p>
譬如，他的兄弟，公认好学生胡溪总是接受他的礼物，却只回赠过一次，送的是本旧书。不爱看书的游烦还开心地把书给珍藏起来，虽然到底还是没有看。</p>
方棠棠想，胡溪的家境应该不怎么好才是。</p>
那他在酒店举办生日宴会的钱是哪里来的？</p>
门开始不耐烦地摇动起来，外面砰砰的震动声越来越大，混合白浆的血液从门缝淌下。</p>
方棠棠慢慢后退，直到抵住冰冷的墙壁，紧盯着漫开的血液。</p>
手电扫过去，深红的血浆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白。她的心脏砰砰跳动，指甲掐进肉里才勉强冷静，丢失的学杂费她心里隐约有猜测，可是要怎么拿到手？</p>
“啊——”</p>
这时，男人凄厉的惨叫声从楼下传来，刺透长夜。门外的动静顿时变小，紧接着“砰、砰、砰”的声音渐渐消失，仿佛那东西循声而去。</p>
她听出尤开的声音，有些担忧地蹙起眉，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整理线索。胡溪的生日宴会，游烦的周记上也有提及。</p>
方棠棠眯了眯眼，勉强从龙飞凤舞的字迹看清楚少年写的是什么：</p>
“烦死了，本来想约溪哥去网吧开黑的，非要约堆婆娘吃什么饭，还不是为了林芸婉，真他吗重色轻友，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想开黑！……”</p>
后面的字太潦草，鬼画符一般，完全没法辨认。</p>
方棠棠揉揉发疼的眼睛，翻到林芸婉的周记本，她记得成绩单上这个名字也前列前茅，只是不如胡溪出色。</p>
刚找到林芸婉的周记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p>
方棠棠转身，手电光线扫上去，漆黑的窗户上，贴着张破碎的脸，血和脑浆红的白的涂满整张窗户。</p>
它倒悬着，脑袋碎开，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窗内。</p>
几秒后，身体像秋千一样荡走，隐没入夜色中，没等方棠棠松气，“啪”地一声，玻璃碎成数片，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凑过来。</p>
凑到她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