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熙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悠一圈，只是看她，眼神奇怪。</p>
“你看什么？”</p>
张熙掩唇轻咳两声：“觉得你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p>
外面的小礼堂动静很大。吱呀吱呀挠玻璃的声音划过耳膜，勾起阵阵鸡皮疙瘩，锁链剧烈晃动，震得地面仿佛也在微微晃动。</p>
张熙白着脸：“怎么办？”</p>
方棠棠：“你不是任务者吗？平时对付这种鬼怪没有办法吗？”</p>
张熙：“我、我……”</p>
方棠棠叹口气，捡起墙角的小纸条，摊开一看，依旧是些恶毒的诅咒，整张纸上都写满了嫉妒：</p>
“新来的美术老师是个狐媚子，一看就不正经。”</p>
“穿旗袍？就是想勾引男人吧，主任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还在会议上夸她呢。”</p>
“长得美有什么用？学生喜欢有什么用？狐媚子！小骚货！快去死吧！”</p>
这间房本来是表演换装的地方，但以前应该住过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得让人发狂的女人。也许是她太美，或者其他关系，其他人开始嫉妒她，污蔑她勾引主任和体育老师。</p>
她捡起第二张纸条，纸条的字多了点，语气从嫉妒变成喜悦：</p>
“她失踪了！太好了！”</p>
“他们找好久都没有找到她，哈哈，干嘛找呢！肯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失踪了呀。”</p>
“贱货终于走了，这个学校干净了！”</p>
方棠棠攥紧纸条，面无表情地从地上又捡起一根木棍，塞在鬼脸的嘴里。</p>
张熙看得目瞪口呆：“消消气，消消气……”</p>
方棠棠沉默着打开第三张纸条：</p>
“体育老师死了，尸体用锁链挂在横梁上，用窗帘遮住。”</p>
“他们说他是自杀，可我知道不是，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p>
后面字迹凌乱而癫狂：“不是我害死你的呀，你去找别人啊，别来找我，我错了我再也不碎嘴了，别来找我别来找……”</p>
看完这三张纸条，方棠棠心里已经有推论了。</p>
方棠棠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张熙，大男孩只知道连连点头，傻站在原地。</p>
“让开。”她站在衣柜面前。</p>
张熙听话地让开，凑过来问：“你要打开这个吗？我刚刚本来想用这个抵门，可是好重啊，连推都推不动。”</p>
说着他就动手去拉柜门，方棠棠来不及阻止，就见他扯了两下，打不开：“好奇怪，是不是卡住了？”</p>
方棠棠：“……”</p>
张熙：“我用刀劈开吧。”</p>
方棠棠冷着声音，“站到一边去。”</p>
明明只是个小女孩，还是自己最看不起的npc，可说话间，却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张熙只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老实巴交站到门口。</p>
这时，两鬼的厮杀似乎已经结束，他听到锁链声刺啦划过地面，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p>
锁链声越来越近。</p>
张熙朝方棠棠使眼色，但女孩抚上衣柜，没有理他。</p>
手下传来柔软却冰凉的触感，像是人类肌肤。方棠棠抵着柜门，轻轻说：“我知道你受过很多苦，太过美丽，因而与众不同，受到排挤，格格不入……但这不是你的错。美丽不是一种过错，鲜花绽开也不是罪恶，嫉妒美丽想要摧毁它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恨的人。”</p>
鲜血从衣柜裂缝里涌了出来。</p>
张熙惊呼一声，捂住嘴，心脏剧烈跳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p>
不不不会吧，还有一个鬼藏在衣柜里？他想起刚刚自己背对着衣柜，吓出身冷汗。</p>
与此同时，锁链声更加剧烈，叮当直响，外面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声，咚的一声，门板重重震了一下，把张熙震得差点摔倒。</p>
“那个东西！”他脸色惨白，狠狠抵住门：“那个东西要来了！要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p>
方棠棠没有理会他，额头抵在血红色衣柜，闭上眼睛。</p>
鲜血汩汩流出，溅到她白嫩的指尖。她轻声说：“为什么害怕面对呢？你是世界上最无辜、最美丽、最纯洁的人，不要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箱子里，不需要这样。”</p>
张熙能够感受到外面的东西在发狂。</p>
锁链咚咚撞在门板上，癫狂无比，撞击声和锁链叮当的声音像是索命的勾魂声。他只能用尽全力抵住门板，原来用来抵门的木桌开始散架，嘎吱嘎吱像垂死的呻.吟。</p>
“你也来帮帮忙挡住它啊！别让它进来了！”</p>
张熙绝望地看向女孩。</p>
方棠棠偏头看他一眼，眼神冰冷，嘴唇动了动。</p>
这样冰冷而无情的眼睛，像是神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蝼蚁，张熙腿登时就软，顺着她的唇语，读出那两个字：“闭嘴。”</p>
他哆嗦着嘴唇，继续抵住门，不敢再说一句话。</p>
木门外，厉鬼的攻击越来越疯狂，薄薄的门板已经出现裂缝，黑色锁链穿透木板冲过来，张熙下意识转个身躲开，锁链砸在地上，火花四溅，发出毛骨悚然地摩擦声。</p>
门板再也承受不住攻击，裂成数块，张熙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它要进来了。”</p>
方棠棠：“喏，你现在还怕他们吗？不需要害怕啦，美丽不是你的错呀，那些想占有你的人、想玷污你的人，才是真正的罪人，现在，去进行复仇吧。”</p>
两扇暗红色的门吱呀一声打开。</p>
一件绣工精美的血红色旗袍挂在衣柜之中，旁边还悬着根粗糙的麻绳。</p>
血红色旗袍飘荡着离开衣柜，化作道暗色的流光冲向门外。几声惨叫从门外传来，张熙目光落在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很想探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他到底还是没胆子，只好询问性地望向方棠棠。</p>
方棠棠解释：“应该是这里从前住着个美术老师，很漂亮，后来她被体育老师杀了，冤魂回来报仇，外面那个应该就是体育老师了，这个，”她又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棍，塞在鬼脸口中：“就是之前造谣的人。”</p>
所以这里有两个厉鬼，一个是外面的体育老师，一个是关在柜子里的红衣厉鬼。</p>
至于失踪的女人……方棠棠看向衣柜，跟张熙说：“把它搬开。”</p>
张熙哪还有胆子，犹犹豫豫地说：“那、那我刚刚试过了，搬不动的，很重。”</p>
方棠棠：“刚刚是有个红衣藏在里面缩着，现在呢？”</p>
张熙无言以对，挽起袖子，来到衣柜旁边。一个小时前，他还把女孩当作待宰的羔羊，现在却不敢不听从她的命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好像变得一个人似的，散发着高阶任务者，或者顶级主播身上才有的威慑力。</p>
方棠棠说得果然不错，刚才还死沉的衣柜，现在稍稍一推就推开了。张熙刚松口气，就见藏在墙壁里的一具干瘪的尸体朝他扑了过来。</p>
“啊啊啊啊啊！”他被干尸压个正着，手脚冰冷，脑袋里面一片空白，除了尖叫什么也不知道了。还在尖叫的时候，嘴巴里突然塞住一根硬.物，口腔里弥漫腐烂的朽木气味。</p>
张熙：“呜呜呜呜呜。”</p>
方棠棠问：“冷静下来了吗？”</p>
青年哭着点点头。</p>
方棠棠拿出塞在他口里的木棍，重新塞回木板上尖叫的鬼脸上。</p>
张熙喉头漫上股酸水，想到刚刚塞自己嘴里的木棍是从鬼口拔出来的，就很想吐一顿，连身边的干尸都没有那么害怕了。</p>
门外响起一声男人的惨叫，随即，什么动静都消失了。</p>
张熙小心翼翼地推开干尸，不小心拨弄到缠在干尸脖颈的那截麻绳，心里说了句：“姐姐莫怪姐姐莫怪”，再一抬眼，就看到“姐姐”飘在空中，血红色的裙摆无风摇动。</p>
方棠棠对着红色的旗袍说：“你放心，我们会报案的。”</p>
旗袍围着她飘了会，阴冷的气息仿佛要浸透骨髓与灵魂，让她冷得全身都僵了。张熙已经冻得全身抖了起来，说不出一句话。方棠棠捏紧掌心，竭力不让声音露出一点害怕：“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的！”</p>
虽然看样子他们早就已经被女鬼给搞得死得不能再死，但这样说，也许可以感化女鬼呢！他们进到这个房间的时候，红旗袍明明可以立刻现身弄死他们，就像摁死两只蚂蚁，可是红旗袍没有这样做，说明她是个通情达理的鬼。</p>
旗袍飘了两分钟，往门外飘过去，到门口时，悠悠转个圈，又朝向他们。</p>
张熙哆哆嗦嗦：“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p>
方棠棠：“可能是想让我们跟上她，她带我们出去？”</p>
张熙软手软脚站起来，扶墙才能站稳。他瞥眼旁边的方棠棠，女孩看上去镇定自若，只是小脸有点苍白。</p>
普通npc？</p>
他心里嗤笑，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普通的npc。</p>
“万一她是要出去杀了我们呢？”看方棠棠跟着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喊道。</p>
方棠棠没有回头，“我相信她。和鬼比起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呢。”</p>
张熙听到这话，脸上有些燥热，不敢去看女孩。见她离开换装室，连忙跟了过去。</p>
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没有坐在第一排。张熙刚走下舞台，突然听到后面铁链叮当的声音，他鼓足勇气看眼，顿时魂飞魄散。</p>
巨大的横梁上悬着个黑色的人影。</p>
人影摇摇晃晃，缚住他的锁链也在叮当作响。</p>
张熙捂住嘴，快步跟上方棠棠，不敢再往后看。</p>
走到楼梯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猛地震动一下，一股难以言说的疼痛攥住他的胸口，让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捂着左胸，满头冷汗。</p>
方棠棠回头扶住他：“你怎么啦，有事吗？”</p>
女孩的小脸写满了担心，似乎忘了对面就是差点害死自己的人。</p>
张熙看着她，眼神奇异，惨白的嘴唇抖了抖。</p>
方棠棠：“你说什么？”</p>
张熙颓然摇头：“没什么，继续走吧。”</p>
红色的旗袍飘在前面，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p>
方棠棠“嗯”了声，扶着楼梯，楼道黑暗，没有灯光，伸手不见五指。“那你小心点哦，别脚滑了。”</p>
楼梯另一边没有栏杆，要是摔下去跌个不轻，说不定还会直接狗带。</p>
张熙恹恹应了声，拿出自己的手机，瞥了眼，本来就惨白的脸更白了。app上更新了任务提示——杀了她。</p>
而现在的时间是，23：59。</p>
女孩在他前面走着，背影纤细孱弱。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平凡普通的学生，面对恶鬼居然丝毫没有怯意，在两个厉鬼的追击下成功逃脱，甚至还说服一个红衣来保护自己。</p>
张熙藏着袖中的小刀，心想，或许她真的是个天生的任务者吧。</p>
只要把小刀从背后插进女孩的身体，或者只要轻轻一推，把女孩从这里推下去，就可以直接杀死她完成任务了。</p>
就算红衣想来杀他也不用怕，完成任务后，他会直接传送会主神空间，那里绝对安全，不会受厉鬼的攻击。</p>
他悄悄攥紧手中的小刀，盯着面前纤细的背影，目露凶光。</p>
死了你也不要怪我，这都是死神直播间的错。它逼着我们自相残杀，逼着我们弱肉强食，逼着我们从有血有肉的人，变成披着人皮的鬼。</p>
马上就要到12点，如果你不死，我就要死了。</p>
叮咚。</p>
什么东西摔在地上。</p>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回响，格外幽森。</p>
方棠棠回头，“怎么啦，你掉了什么东西吗？”</p>
红色旗袍飘上来，迅速挡在女孩面前，像是想要保护她。</p>
张熙坐在黑色楼梯里，颓然捂住脸，脚动了动，把那把小刀踢到楼下去。他喉咙里传来嘶哑的声音，原以为自己是在哭，礼堂里回响却是苍凉而绝望的笑声。</p>
方棠棠：“你、你怎么啦？”</p>
张熙捂紧脸，有泪从指缝流出：“对不起，对不起，我之前好几次想要杀你。”</p>
“……”方棠棠哑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p>
张熙古怪地笑了几声：“棠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真想回去，再打一场篮球啊。”</p>
方棠棠攥了攥手：“先出去再说吧，这里太黑了。”</p>
张熙却说：“好，你先下去吧，”他对红色旗袍说：“请带她下去吧。”</p>
红旗袍温柔地推搡着女孩，阴冷的气息透过衣服传过来，方棠棠不由自主地往下走，却频频回头看坐在黑暗中的青年。</p>
“你也下来呀，我们一起离开！”</p>
——我们一起离开呀！</p>
成为任务者后，从来没有人对张熙这样说过。</p>
他的朋友不再，他的信仰无存。就算杀了女孩，真的能走出去吗？他想起夜深花睡，心里只涌上苍凉的绝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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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熙嘴角渐渐扬起，低低应了声：“好。”</p>
时钟转到12点。</p>
午时已到。</p>
楼道里传来一声不大的爆炸声。</p>
一部带血的黑色手机顺着楼梯滚落到底，直到方棠棠的脚下。</p>
方棠棠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东西。</p>
摸上去冰冷，粘腻，带有点丝丝血腥味。</p>
是张熙掉下来的东西吗？她担忧地看了眼，上面黑咕隆咚的，刚才那声炸裂声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寂静到令人害怕。</p>
她想上去看看，红旗袍飘荡到她的面前，温柔又不容置疑地拦住了她。</p>
“是有什么危险吗？”方棠棠轻声问。</p>
旗袍飘飘荡荡悬在她面前，依旧不肯让她上去。</p>
“张熙同学？张熙？”她大声喊。</p>
楼道里回荡着她的声音，没有人回答。</p>
滴答、滴答。</p>
什么液体滴在地上。</p>
方棠棠伸出手，接住，低头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浓稠的死气像凝成实质，瞬间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p>
须臾，她的胸口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痛，仿佛心脏突然被人攥紧，痛得一下子跌在地上，蜷紧身体，冷汗从毛孔源源不断涌出来，几秒钟后，她浑身湿漉，脸色惨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p>
红旗袍围着她不停转圈，阴风阵阵。</p>
蓝色的光柱围绕她腾起，从小礼堂冲天而起。她身在蓝色光柱中，疼得脸色发白，快要失去知觉，被蓝光照中的时候，她的全身漫起剧痛，每一寸肌肤都被慢慢剥离，手指无力地抓着地面，挠着道道血痕。</p>
好痛。</p>
好痛。</p>
可是完全没有力气逃开。</p>
红色旗袍似乎在畏惧光柱，不敢靠近，急得直转圈。</p>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走过来。</p>
方棠棠费力抬起头看去，是缪老师。</p>
缪思媛冷漠地看着她挣扎，红衣扑过来，被定在半空中。</p>
方棠棠瞪圆眼睛，意识到这个女人一直在伪装——有对抗红衣的实力，绝不是普通的任务者。联想到张熙前头说的话，她瞬间就明白了。</p>
缪思媛才是几个任务者之间实力最强的，或许可能是顶级主播！</p>
这就是为什么张熙会被分到噩梦级难度的任务里来了，因为任务者之中还有个大佬，可大佬不愿意带他们，故意隐藏实力，拿其他任务者当小白鼠，看他们一个一个死去，自己最后坐收渔利。</p>
张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好人，可比起眼前这位，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p>
缪思媛蹲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眸光沉沉：“原来是你。”</p>
掌间翻出一把匕首，寒光凛冽，朝女孩白嫩的脖颈割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