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想法？”林恩顿时来了精神。
奥斯蒙可不是个喜欢咋咋呼呼的人，他既然肯说，就意味着可行性是很高的。
至于疯狂不疯狂。
决定和一帮大人物对着干就已经够疯狂了，再疯狂又能疯狂到哪里去？
“我们需要一个让权贵们无法狡辩的关键证据，才能取得胜利，而想要获取到这样的关键证据，我们欠缺时间，对不对？”奥斯蒙道。
“没错。”林恩微微点头。
任务的要求是无法违背的。
要今晚公布，就必须今晚公布。
奥斯蒙打了个响指，眼里透着跃跃欲试的感觉，一字一顿道：“那就把时间延长。”
林恩好不容易拉起的期待感轰然坠地：“必须今晚，今晚过后，我们不动，他们也会主动出击。”
“但这么大的事，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不是么？”奥斯蒙接着说道，“我们可以今晚先把已有的证据放出来，然后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拿出关键的证据扭转局势。这样的话，我们少说可以多出三天的时间！”
三天！
听完这番话，林恩有种想拍大腿的冲动。
对啊！
这又不是牛仔对决，拔枪，开枪，几秒结束。
如此恶劣的事件，涉及几十位大大小小的权贵，必然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处理妥当。
也就是说，今晚把账本之类的证据公布出来，只要在被权贵们报复之前找出关键的证据，最后的胜者就还是他们！
“但是。”兴奋了几秒，林恩迅速冷静下来，“今晚之后权贵们的事情败露，我们就更不可能拿到什么关键证据了吧？”
前面两人谈到搜集关键证据，指的是延迟公开揭露的时间，这样就能在旧南约酒店蹲守、抓现行。
可今夜之后，权贵们个个明哲保身，根本不可能再露出马脚供他们利用。
三天、五天，都区别不大。
不过奥斯蒙在提出‘疯狂的想法’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等到那个时候，我们要掌握的证据就肯定不是抓现行那么简单了。一是他们肯定不会去，二是就算去也只是极少数，抓住零星的几个也无法对整体造成可观的影响。”
“那你是……”
“这方面我想得还不是很完善，但你可以先听一听。”奥斯蒙道，“我认为最无懈可击的证据，莫过于他们亲口承认。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亲口承认，并且保证民众们都能听到。”
林恩有点跟不上奥斯蒙的思路了。
虽然奥斯蒙是报社的社长，可这些想法也太夸张、不切实际了吧？
先是拉长搜集证据的时间，然后又想让权贵们当着民众们的面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行？
除非有操纵别人的能力，否则这是毫无可能实现的。
“我从你的眼里看出了不信。”奥斯蒙察觉到林恩的不解与轻微的失落，“这件事理论上未必不可行。让他们主动坦诚当然不可能，那大可试一试引诱。”
“引诱？”林恩总算对这个计划产生了正式的兴趣。
“第一天揭露账本之类的证物时，同时宣称我们掌握了极其关键的证据，并给权贵们三天坦白的机会。三天过后，权贵没有承认罪行，就将那些重磅的证据公布出来。”奥斯蒙露出笑容，“你猜权贵们被我们警告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看我们这么信誓旦旦，会认真思考我们究竟具备了怎样的证据？”林恩道。
“没错。”奥斯蒙又打了个响指，“我们没有背景，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底气。越是这样，权贵们越是不好判断我们的底牌。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华丽登场了，私下代表报社，说要和他们秘密谈判，想办法把他们聚拢起来。”
林恩抢答道：“然后我引诱他们在谈话的时候，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觉得甚至都不需要你的引诱，在他们以为私密的环境下，他们会直接和你谈条件的。”奥斯蒙和权贵们打了八个月的交道，对这帮人的行事风格再了解不过。
“然后，我们想办法把他们私下谈的内容公布出去？”
“是的。”
“这不太好弄吧。”林恩皱紧眉头。
异世界的科技水平不算高。
摄影机刚刚萌芽，实用性很低。
录音机同样还很难运用在这种场合。
哪怕有权贵在谈话期间站在桌子上，振臂高呼自己杀了上百个平民，这一点也很难传播出去。
“你是指房间里的谈话怎么被外面的民众听到，是么？”奥斯蒙问。
“嗯，我想不出来该怎么实现这一点。”
“电话！”
“电话？”
林恩懵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这个异世界还不具备实用的录音设备，就算有，也很难不被权贵们注意到！
但实时转播可以！
在谈话之前就把电话接通！然后在另一端，把电话对准话筒，即可远隔十数公里，‘转播’权贵们的谈话内容！
“这个有较强的可行性了。”林恩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先重新梳理这个计划，筛出其中的难点，“只不过具体实施起来，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太容易实现吧？”
“是的。”奥斯蒙毫无不掩饰自己计划的不成熟，“聚拢大批的民众，不太容易。公开转播权贵们的通话，维持的时间也不会太久，相关的人员发现异常一定会第一时间阻止房间内的谈话。还有就是，如果谈话真的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权贵们还能否认说，转播的内容并非出自他们的口中……”
一口气，奥斯蒙提出了六七个问题。
这些问题都挺让人头疼，好在难度和‘掌握关键证据’比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了。
虽然没有多沟通，但林恩、奥斯蒙都清楚，只要时间充足，这些旁枝末节的问题都可以被解决！
“……那现在就是要解决这些，对么？”林恩用笔记本将问题逐一记录下来。
问题一：今夜公布首轮证据后，如何保证不被权贵们第一时间报复？或者说，如何保证安全撑到转播结束？
问题二：事情开始发酵后，如何保证权贵们就一定会集体到指定地点秘密谈话？
问题三：如何能在不引起政府、权贵们的警觉下，聚拢到大批的民众，为转播做好准备？
问题四：转播开始后，如何保证转播能维持到秘密谈话结束？而不是民众们被中途驱散、秘密会议被强行中止？
问题五：顺利完成转播后，如何让所有人都相信、都无法否认声音出自各大权贵之口？并非伪造？
问题六：一切顺利，权贵们亲自承认了罪行，又该如何推动政府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而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拖一段时间，让民众们淡忘，由此不了了之。
“……是的。”奥斯蒙看完笔记本上的六个问题，微微点了下头。
解决这六个问题，疯狂的计划就可以开展了。
“按照你的经验，你觉得今晚公布我们手里掌握的全部证据，又吊着所有人的胃口，说我们还留存着最关键的证据，之所以不公布，是希望权贵们能够良心发现，在三天之内自行承认罪行……会发生什么？”林恩问。
“一般来说，权贵们会多路并进，第一时间进行否认的同时，派人打探我们的情况。打探完我们的情况，又会根据我们的底细，细分出大概三种反应。”奥斯蒙侃侃而谈，“第一种，我们毫无背景，他们会通过威逼利诱让我们妥协，重新出面推翻之前的指证。第二种，我们毫无背景，他们发现威逼利诱行不通，就会灭口，不给我们再发声的机会，随后通过其他报社来为维护自己的‘清白。’第三种，我们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背景，那就可以促使他们坐下来好好和我们谈，了解我们的诉求，尝试和平解决问题。”
林恩一手托着下巴：“前两种肯定不行，拖不了多久。”
奥斯蒙点燃一支烟，又向林恩晃了晃烟盒：“所以我们必须要有靠山，迫使权贵们不敢胡乱地伤害我们，愿意先按捺怒火，坐下来谈。这样，问题一、问题二就能一并解决。”
林恩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抽烟：“靠声势不行么？”
“如果没有背景，只是表现出极大的底气去诈唬对方，估计至多能唬弄半天。半天之后，意识到我们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他们会更愤怒地向我们展开报复。”奥斯蒙道。
半天，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截止到明天中午的时候。
这么点时间绝对不够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
三天是一个稳妥的时间。
“也就是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靠山了？”林恩深吸一口气问。
“大概如此。你们有什么门路么？”奥斯蒙觉得这点有希望。
毕竟莱纳是费尔南多家族的人，他要是能借助一下家族的力量，任务的可行性会高很多。
不过林恩现在脑子里想的可不是绝无可能出手相助的费尔南多家族。
治安总局、清道夫组织、神赐会，这三方才是他现在的选项。
治安总局的局长尤利西斯是一名【神启者】，不论是个人实力还是权势，都很瞩目。他能出来撑场子，权贵们总会给点薄面。
但这位只追求利益。
想让他和一帮大人物对着干，林恩就得拿出值得他冒险的筹码。
问题是这么大个筹码，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对方的。
所以治安总局出面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清道夫组织呢？
清道夫组织的头领蒙洛，身为帝都卫队兵团的兵团长，可以说和治安总局分别占据了帝都治安力量的半壁江山，甚至仅在帝都范围内，要强于治安局。
再加上手下有几十位清理人员，整体势力相当庞大。
以及最重要的，他们嫉恶如仇。
说动他们出面，顶个三天有不小的希望。
至于神赐会，势力比清道夫还要大得多，但他们追求利益至上，同样是林恩给不出足够好的筹码，就不可能白白得罪那么多大人物。
然而，清道夫组织也不是百分之百会同意帮忙，要是等到明天再去联系，被他们拒绝，这个疯狂的计划将从一开始就崩盘。
“这个我待会儿去处理。”林恩决定和奥斯蒙谈完，连夜去找清道夫组织的头领蒙洛一趟。
对方是【神启者】，今天不执行任务，连夜谈出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嗯。那就是第三个问题，怎么聚拢大批民众？只有聚拢了相当数量的民众，让他们听到转播，才能形成愤怒的民意，向政府施压。可相应的，这么大数量的民众汇聚在一起，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转播一开启，政府的人员肯定会进行干预。”奥斯蒙道。
“政府派人干预，应该会出动卫队兵团吧？”林恩思忖道。
“应该。”
“这个问题先搁置吧，如果前两个问题能被解决，那这个就不是问题。”林恩示意跳到第四个问题上去。
毕竟他待会儿要去见的就是卫队兵团的兵团长。
要是能说服蒙洛帮忙，那第三个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你要找的靠山，该不会和卫队兵团有关系吧？”奥斯蒙很聪明，马上就猜出了林恩的意向。
“嗯。”林恩没有遮遮掩掩，“我去试一试。”
“你们的门路可真多。”奥斯蒙已经知道林恩、莱纳的背景还不止他们所说的那么简单，不过此时此刻他很识时务的没有多问。
“第四个问题。”林恩加紧解决着问题，“一样，只要我能获得卫队兵团的帮助，就不会有人驱散民众。至于和权贵们秘密谈话的地方，我另有办法可以阻止外面的人进来汇报情况。”
另有办法，指的正是超凡能力。
只要莱纳到时候在门口守着，就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人能闯入会议厅，提醒权贵们他们的谈话内容正通过电话，被转播到其他地方。
“还挺顺利的，就剩两个问题了。”奥斯蒙笑了笑，依然没有追问林恩‘另有办法’具体是什么，“第五个问题，怎么让民众们相信转播的内容出自权贵们之口？”
“难不成现在连声音都能伪造？”林恩反问。
他可不觉得连录音机都还处于萌芽阶段的异世界，已经出现了合成人声。
“普罗大众平时没有接触权贵们的机会，更不会熟知他们的声音。我是担心他们利用这点，否认转播的内容是他们说的。那帮权贵利用权势，很容易把黑的变成白的，把白的变成黑的。”奥斯蒙无奈地道。
林恩这时却露出了个笑容：“我有办法。”
“哦？”奥斯蒙洗耳恭听。
“只要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表明声音里的人是谁即可。”林恩简短地提出对策。
不表明声音里的人是谁？
奥斯蒙凭借丰富的经验迅速反应过来：“聪明！我们只负责转播！声音出自谁，以及一切的一切，都交由民众判断即可！”
他们不先入为主地告知民众们接下来转播的是谁与谁的谈话，让民众们自己判断，这样产生的结果更容易根深蒂固。
这时候，民众们自行确认了是权贵们在谈话，权贵们不论是站出来否认，还是装死都会很棘手。
因为林恩、奥斯蒙‘隐身’了，他们从来没有站出来声明过什么。
权贵们的敌人只剩下民众，他们没办法通过反抹黑林**改变民众们的判断。
“至于最后的问题，我想要看民众们自己了。”林恩捧着笔记本，盯着最后的一个问题道，“民众们的声势大，决心强，政府就无论如何都要给一个能够服众的交代。民众们是乌合之众，那不管怎样，权贵们都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分崩瓦解，让异议销声匿迹。”
“民众是需要领导者的，不然怎么和成体系的势力对抗？”奥斯蒙不同意林恩的看法，“你指望大家突然就团结一致，奋不顾身地去游行抗议，去斗争？”
“我们几个人，能把事情揭露出来就已经是极限，我们现在没有领导民众的能力。”林恩何尝不想当那个举起旗帜的人，可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
“那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们转播完消息就再也没有作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压下去，权贵们不会有多少损失。”奥斯蒙认真地道，“民众们的记忆力是很短暂的，尤其是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
林恩沉默。
奥斯蒙仍竖着食指，严肃地说着：“事情没有落在自己头上，自己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遗忘就这样开始从第一个人的身上出现，而后以飞快的速度向周围的人扩散而去。”
林恩还是没有说话。
“你知道在权贵们眼中，民众们是什么么？民众们就是一条狗，狗叫总会消停。扔一根骨头，苦痛就被抛在脑后，所有人都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享受可怜的美味，没心没肺地沉浸在了美好当中。”
“苦痛没有被遗忘。”林恩叹了口气，“只是人们没有办法做什么，与其时刻回想着绝望，还不如麻木地活着。”
“谁说的没办法做什么？”奥斯蒙的情绪渐渐有些激动，“明明民众们团结起来，就能拥有让所有势力胆寒的力量。”
“可民众们意识不到这一点，而且破坏团结要比团结容易得多。”林恩与奥斯蒙争辩起来，“就像积木塔，你搭得很高需要付出很多，可让它坍塌只需抽掉底层的一块。”
奥斯蒙以更快的速度回答道：“可总需要去把它搭起来，不是么？因为它很容易坍塌，我们就放弃团结？对被践踏的人生认命？”
“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应该找到一个更稳妥的方式去搭积木塔。”林恩明确道，“既然积木塔是生来就该搭起来的，那它只因为被抽出一块就轰然坍塌是不是很不符合逻辑？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这样的搭建方式是不正确的？”
这次轮到奥斯蒙沉默了。
“比起迫切地把它搭起来，我想更重要的是找到真正搭建它的方式。”林恩很诚恳，用自己超前的认知说道，“你说呢？”
“可……究竟该怎么搭呢？”奥斯蒙迷茫了。
“你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在为民众们发声，只有你在对抗强权么？”林恩看似问了个不搭边的问题。
奥斯蒙脱口而出：“当然不这么觉得，最起码你们不也是么？”
“是的。”林恩给奥斯蒙注入信心，“除了你，除了我们，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做着努力，还有很多人在寻找搭建积木塔的真正方式。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答案也迟早会被找出。”
“……那就按你说的来，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先让民众们知晓权贵们的所作所为。”奥斯蒙最终认同了林恩的话。
其实就算他现在不认同也没什么用。
原因很简单，积木塔真正搭建起来的方式，别说一两天了，就算是一两年、一二十年都未必能找到。
不然世界不会堕落到这个地步，并且还在持续地滑入深渊。
“好了，那就先这样。”林恩合上了笔记本，“现在面临的问题都基本有了对策，该开始逐一落实了。”
“嗯。”奥斯蒙微微点头。
“我现在就去找卫队兵团的人。”林恩又一次看向手表，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四十四分，“卡帕留在这里看管管家菲尔，你可以联系剩余的职员，加紧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编辑、印刷报纸了。”
“好的。”奥斯蒙舒展了下身体，跟随林恩一起到隔壁房间，和卡帕低声交流了一番。
把该安顿的都安顿好，林恩独自一人离开了报社，驾驶着经理波文的汽车直奔卫队兵团的营地而去。
此时距离他们和卫队兵团兵团长蒙洛约好尽量不要在营地见面，还不到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