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缝合副队长的伤口。我想说的是，医疗机比手术更适合愈合。我们在战场上，物资、时机都不充沛的情况下，能尽量做到的是让伤者活着。任何一个人拿起了手术刀，或者给伤者做急救的时候，请记住我们不是神明，我们只是在最坏的情况下做?有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
那一刻，整个教研室??安静。
大家在那个说着“我们不是神明”的年轻人脸上，看到了一?神?。
那是媲美凝聚态的力量。
只是凝聚态是造物主赋予人类的，而林憬?展现出?的?是人类徒手获取的。
林憬邀请现场学习的人上?感受，薛冲第一个举手配合，他毕竟有了学习经验，而且轮休之前刚救下了自己的战友，在林憬的指导下，非常熟练地完成了这一切。
其实对?现场大多数人?说，最难的就是那一刀位置和深度的判断。
林憬手把手地带着他们，让他感受到这看似简单的一刀蕴含了多少知识和技巧。
接下?林憬又展示了血管的端端吻合术，他戴上了微精眼镜。
“这个难度??高的，你会需要贺普的！”
“对啊，我需要你。”林憬抬起眼?笑了。
这是进入手术和急救状态之后的林憬第一次露出笑容。
也让尉官和学员们紧张的心绪在那一刻忽然舒缓，好像?有痛苦的坚持不下去、想要放弃的绝境里，如果看到这一抹笑容，哪怕转瞬即逝，也会让人萌生想要继续下去的勇气。
林憬用平静至极的语气问：“有没有谁还愿??上?帮忙的？?以亲身感受一下血管夹的??用。”
“血管夹？”不少人低下??看自己手臂还有手背上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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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听就是?
?精细的操作，一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
“手?要稳哦。”林憬一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话，一边有条不紊地做着前期的准备。
“如果只是手稳，我?以！”
“我也?以，不幸失败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弃再重?。”
“我也想要尝试。”
林憬本以为尉官们会因为这样的手术关乎到战友的?命而胆怯，?忘记了他们都经历了千锤百炼的勇者，在全息系统里失败，好过在现实里无能为力。
“谢谢大家支持。不过第一次嘛，我还是倾向?自己熟悉的伙伴。毕竟失败了重?，不仅仅对?大家?说是又一次失去战友的打击，也会打击到我的自信心。”
林憬的语气难?轻松了起?，他没有点出自己“熟悉的伙伴”是谁，周凛霜已经站了起?，一步一步地走向林憬。
一时之间，牵动?有人的目光。
当他站定在了林憬的身边时，安分已久的废物系统竟然在他脑海里揶揄他。
系统：[周凛霜的气场比你更像主刀。]
林憬：[闭嘴吧，你怎么又?了？]
系统：[我已经??久没?过了，还以为你会小?胜新婚，原?都是我一厢情愿……]
“这?手术对?实战?说，完成的?能?不大。但我还是想让大家看一看，我们人类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林憬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并不大，手骨看着也并没有碾石碎金的能力，?是他脸上淡定的神情，就是莫名让人感觉到强大。
而且随着手术工具在这个世界里的进步，说不定真的有?能在危急情况下完成。
贺普打开了自己的无影灯功能，薛冲负责递送手术工具。
??血管的清创、分离血管断端、用血管夹剥离血管外膜，然后是比较简单的二定点缝合。
如果对气胸的处理展现出的是战场资源首先情况下的应急反应能力，那么??刻林憬展现出的就是真正的手术级?的技巧。
?有人屏息凝神，看着周凛霜稳定的双手将血管两端用血管夹拉近对齐，林憬做上下定点缝合时候轻柔、灵巧、沉稳，在那么小的范围内，他的走针精准到让人惊叹。
简直就是像是在一粒米上绘制一个人造星球的地形图。
他的每一次走线穿过的不是全息数据，而是?有人的大脑神经。
神奇、不?思议之类的形容词不足以描述他们??刻的心情。
他们?以挥舞粒?刃在虫群里大杀四方，?做不到在这样一个微小的战场上拯救自己的队友。
哪怕这场手术的示范最后失败了，他们也对林憬肃然起敬。
血管吻合后的处理依旧谨慎小心，??漏血的处理、并行静脉处理再到缝合，林憬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机械?地对贺普还有薛冲还有周凛霜发布命令。
“凛霜，血管我已经吻合好了，你按照我说的?。”
“收到。”
周凛霜没有像平时一样回复“嗯”，而是认真地给予他回应。
“先松开远端血管夹。”
“收到。”
“薛冲，有漏血，用纱布按压。”
“收到。”薛冲学着周凛霜，给予林憬明确地回复。
“什么？漏血了？是不是失败了？”陈予紧张地看向身边的高永河。
“?……?瞎说，既然有缝针，那总会有出血的吧？”
本?大家看到漏血都紧张了起?，但林憬平静的表情让大家觉?他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他在漏血的地方又补了两针，微精眼镜挡住了他的眼睛，?挡不住他??容冷静的气场。
这?气场是与顶级alpha截然不同的掌控力，仿佛时间、空间都成为他的力量，死神终?为他让道。
他们觉?不?思议，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到底做了多少个手术，才能做到这样恰到好处的缝合。
夜瞬星??没有像??刻这么专注过，他讨厌或者说恐惧伤口，因为那代表疼痛，代表死亡。
但??刻，他被吸引了，甚至忘记了手心里攥到发烫的水果硬糖，而林憬的身影就刻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憬的表情没有变化，?是看着他的人们?紧张到握紧拳??，甚至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仿佛观摩者比他这个实操者更紧张。
血管已经吻合，林憬的手术还没有完全结束。
他又一边缝合周围的肌肉和皮下组织，一边对大家讲述要领，如何避免死腔，什么是血栓，如何避免血栓等等。
终?当这场手术结束，外骨骼扫描显示伤患的各项指标处?稳定状态时，林憬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属?血液的铁锈味，也没有冷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而是??淡??悠长的，像是冬日里枯木被燃烧，融霜化雪的味道。
像是昨天，他在周凛霜的颈间闻到的味道。
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安然地想要沉入某个怀抱里。
他抬起了自己的微精眼镜，仰着??，感受着光线垂落在脸上那?明亮的、确定的感觉。
没有人说话，忽然有人鼓起掌?。
林憬低下??，循着掌声看过去，竟然是赵教授。
他的眼睛泛红，仿佛有水光起伏，接着是更加响亮的掌声响起。
赵教授的声音被掌声淹没，但林憬看他的口型?知道他说的是“谢谢”。
郑重的，??灵魂深处表达给他的感谢。
林憬看着赵教授的脸，再看回自己选择的手术场景——一个科研队深入荒星研究古??的虫族化石，?因为这颗星球上发生虫潮而被困住。
恰逢A级虫族的跃迁，救援队无法穿越虫群，在两天的鏖战之后，科研队弹尽粮绝。
林憬的手术对象是一个被锋利的足镰刺伤的研究员。
他受伤之后，没有即刻死亡，他的研究生一直摁压着他的伤口，直到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失去最后一次心跳。
而那个研究生，就是十几年前的赵教授。
“他的手术虽然迟了十几年，但还是把伤口缝合了。”夜瞬星出神地看着林憬，淡声道。
“但正如林憬自己?说的，这个手术在实战里几乎不?能成功。且不说有没有机器人能跟随手术，伤患如果血流过多，哪怕血管接驳好了，他也会死。”顾墨镕用客观的语气分析道。
夜瞬星?一直看着林憬，就像看到彼岸的灯塔，在星际迷航里看到了引路星。
他知道林憬缝合的不是逝者，而是经历了那一切的生者灵魂上的伤痕。
这场交流会结束，不少尉官们希望林憬经常在模拟系统里进行手术，让他们?以跟着模拟系统实操。
各?问题几乎要把林憬淹没，他说?口干舌燥，??下午一直解释到了快凌晨。
这些尉官们一旦进入状态，?以不吃饭不喝水，林憬被他们问???晕脑涨。
废物系统：[享受吧——这?是媲美明星出机场的待遇啊！]
林憬：[这待遇送你！]
还好薛冲和赵教授出面，稳定下了尉官们激动的情绪，让林憬?以离开。
他的手腕被人扣住，带着他挤出了充满求知欲的人群。
直到逃到了教研室外走廊上百米处，林憬才躲到角落的阴影里撑着膝盖喘气。
“还好吗？”
林憬一抬??，对上了周凛霜的眼睛。
逆光下，他的五官笼在阴影里，睫毛就像疏淡的羽翼，他又靠近了一点，林憬下??识寻找和辨?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了，刚才手术时候闻到的味道，没有了。
周凛霜的表情是漠然的，看不出喜怒和情绪，他向林憬伸出了手，再度扣上了林憬的手腕，他的指尖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仿佛染了欲，有某?能量蛊惑至极地渗透进林憬手腕那一截的肌肤，强硬地在林憬的血液里钻，直到涌进他的大脑深处，将他自知的欲望带了出?。
他想接近周凛霜，无限接近。
刚才手术的时候，他缝合的是周凛霜夹着的血管两端。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缝合的是他和他之间的距离。
“你做手术的时候，看起?认真又专注，好像属?另一个世界。”周凛霜的手指用力，林憬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比平常更高的温度。
“嗯？另……另一个世界？”
林憬心虚了起?，他在周凛霜面前一直漏洞百出。周凛霜??没有真的去追究，甚至到后?周凛霜还会在盛燎云面前帮他圆场。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也是周凛霜对林憬默许的任?。
只是周凛霜怎么忽然提起“另一个世界”了？
“另一个我只能看着你，?不能靠近的世界。那好像是只属?你的领域，以后会有??多人，用你教他们的手术和急救，救更多的人。”周凛霜转过身?，和林憬一起靠着墙，藏在阴影里。
林憬悄悄呼出一口气，原?周凛霜指的是医学领域啊。
“无论有多少人因为我教的东西而?救，但你是不一样的。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特?。”
“这么特?？”周凛霜侧过脸，看向他。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第一个被我缝合伤口，第一个因为我的治疗而痊愈的人。无论在这之后有多少人，你都是第一。”
也是唯一。
周凛霜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沉默。
但是空气里再次游离起那?勾动心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