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是一个普通人，这种很久很久没有的经验，让他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定南城，在王府里到处乱跑，就怕被姐姐抓回去读书，然后在御花园里看见两个正在猜拳偷酒喝的下女。</p>
落下那颗棋子之后，他才想起来这里不是定南城。</p>
这里的皇宫也不是王府。</p>
而当年自己年幼贪玩，却被下棋的朱明旭带走，他看到了姐姐在哭，洪昭在垂泪，而那一天自己的母亲死了。</p>
这是极天环境带给人的影响吗？一切都有关联？</p>
景天明白了一些事情。</p>
从那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下棋。</p>
直到很多年后的那个冬天，靖王世子冒着风雪来到都城。</p>
靖王世子冰雪聪明，宿慧天生，但他现在才四岁，自然算不到很多年后自己会去都城。</p>
还有很多事情他也做不到，比如让王爷完全听从他的意见，比如建立属于自己的谍报组织，尽快找到那些问道者。</p>
先生已经离开，他坐在窗前，对着落雪写字。</p>
他的字已经写得极好，不要说同龄的孩子，便是王府里的师爷都没几个比他强。</p>
先生非常满意而且骄傲，说了好些次不用再练得这般苦，他却没有听从，依然每天在书房里写很多大字。</p>
那些看似无所关联的文字，是他记下来的一些资料，除了他没有人能看懂。</p>
想要找到别的夺鼎问道者并不难，因为出生日期是相同的，而且他记得所有人的小动作、神情、习惯。</p>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长时间在幻境里生活会不会在精神方面产生某种影响，会渐渐忘记一些事情。</p>
所以他把那些资料都记了下来，当然也没有忘记记下最重要的那些东西。</p>
我是谁？</p>
我从哪里来？</p>
我要在这里做什么？</p>
在纸上写完那些文字，看似随意地堆到桌角，靖王世子有些艰难地向窗前移了移，望向那些雪花。</p>
沧州在楚国最北端，与赵国、秦国接壤，气候偏寒，很早便开始下雪了。</p>
现在应该有很多夺鼎问道者已经注意到了他。</p>
再过些年，或者便会有人来到沧州，而沧州内外有靖王爷统驭的数万大军。</p>
是这个世界现在已经编织成了一张大网，他静静站在网中间，等着那些人的到来，或者杀死，或者结盟。</p>
有些夺鼎问道者与他一样，根本不在意被人发现，想必有着与他相同的想法。</p>
比如宫里那个据说是白痴的小皇子。</p>
寒风从窗外涌入。</p>
他咳了两声，取过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露出满意的笑容。</p>
镜子里的那个小男孩，眉毛很浓，如剑一般。</p>
……</p>
天下诸国之中，齐国最弱，民众的生活也最是贫苦。</p>
尤其是漳水附近的村庄，没有因水得利，反而因为前些年的数次洪水，家产尽毁，始终没有恢复过来。</p>
田里有条水沟，刚好在两个相邻的村子之间，换作旧年干旱的时候，这条水沟必然是两个村子争夺的要地，到处都能看到扛着锄头看守的男子。</p>
而现在的水沟旁根本没有人，只有两个小孩站在两边。</p>
两个小孩约摸四五岁，衣着破烂，看着便是穷人家的孩子。</p>
他们背着手，看着渠里的太阳，没有对话，更没有互相扔石头玩，显得有些老气横秋。</p>
“你说这渠里的太阳是真的还是假的？”东村的那个小孩忽然开口说道。</p>
西村的小孩说道：“那你说天上的太阳是真的还是假的？”</p>
东村小孩抬头望向天空，眯着眼睛说道：“我看只怕是颗珠子。”</p>
西村小孩说道：“极天珠？”</p>
极天鼎上悬有一颗极天珠，所有人都看得到，它发出柔和的白光，别人只知道鼎是宝贝，其实这颗珠子也是宝贝。</p>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知道了彼此的身份，有些兴奋，也有些警惕。</p>
“喝酒不？”西村小孩问道。</p>
“特别能喝。”东村小孩应道。</p>
西村小孩眼神微亮，问道：“最爱的下酒菜是什么？”</p>
东村小孩说道：“我最爱吃豆花皮蛋混油炸黄豆，你呢？”</p>
西村小孩说道：“红油豆腐乳配馒头。”</p>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隔着水沟伸出手去握了握。</p>
东村小孩有些不解，说道：“我的运气向来糟糕，但你的运气到哪儿去了？居然落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p>
西村小孩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不过能遇着你，运气也算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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