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塘那头牛上岸了,甩着三尺多长的尾巴,朝着胡二鬼姊妹两个而来。
胡二鬼与慧儿闪开了一条道路,将宽阔的人行道让给了老牛。
你是谁家的牛,此时还不回家,难道你是被主人遗弃在外的野牛?
牛儿驻足了一会,哞哞地叫了两声,就大踏步地顺着油菜田埂走去。
这牛似曾熟悉,难道是爸爸之前饲养的那头通人性的老牛?
可不是么,这条牛从大集体开始就是稻花香最主要的劳动力,担负着稻花香的运输和耕田工作,引领着牛群,参加劳动,被父亲调教得当,具有温顺听话,指到黄河犁到边的人类好帮手。
大集体瓦解,它已经老得牙齿脱落完了,在分配集体财产的时候,因抓阄分配,这条牛被鲁代生抓去了,牛很不情愿,它的本意还要跟着父亲,多次从鲁代生家逃出来,到我家门口眼泪汪汪,驻足观望。
父亲安慰它,泡了最好吃的棉花籽饼喂它,跟它用特殊的语言沟通:“小花花,是不是他对你不好?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你要顺应命运的安排,以后不要来这里找我了,我们一起走的路程已经结束,各自都开始了新的征程。”
父亲还是那么亲切地叫它小名小花花,其实它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理应是老花花了。
小鲁花牛吃完了棉籽饼,大舌头舔了舔父亲粗糙的大手,含泪告别了父亲,朝着它不喜欢的家,三步一回头五步一驻足地离去。
萤火虫伏在草叶上,一明一灭,使整条塘埂犹如繁星点点,胡二鬼目送着与父亲有着深厚渊源的老牛,进入了海洋一般广袤的油菜田埂。
小鲁花牛走到了胡二鬼家的油菜田,停了下来,在油菜田边缘选择了一块空地。
它要将自己的最后一点价值给予它最尊敬的人,它的肉身将在这家人的田里做肥料,它不愿意将最后一点价值给予它新的主人。
老牛使了最后的力,挖出了一个容纳它身躯的坑,它跳进了去,安静地死去了。
这头牛生前的桩桩件件都被人们回忆起了,原来它是一头与人类休戚相关的好牛,为造福人类才应运而生。
它曾经救过一个落水儿童,它曾经为一个孤寡老人运输生活用品,它曾经参加过斗牛战斗。
斗牛战斗,因鲁花花勇猛善战,一举夺魁,为稻花香争取了美誉。
它的丰功伟绩是不可磨灭的,人们用文字为它树立丰碑,人们结伴来朝拜它。
于是鲁花花成为了稻花香的一道风景,一座丰碑。
这里整天香火不断,有怀不了孩子的女人来求子的,有做了坏事求赦免的,有发不了财的人求生存之道的,有升不了官的求升官的。
总之胡二鬼家的油菜田被人们的脚印给重叠成了一个如化石一般的层次。
父亲也不反对,他的老牛获得如此殊荣,他有什么理由不给人们来朝拜呢?他只好划拔地皮,成全那些虚无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