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第一个元旦的下午，曹成辉约了乔凡雨和林梦宁见面。
三个人在波特曼大酒店的咖啡厅坐下后，曹成辉对乔凡雨说：“凡雨，我们两人是多年同学，所以随便点无所谓的。但我这次约了弟妹一起，一杯咖啡真的有点说不过去。弟妹，实在不好意思。”
乔凡雨笑着说“曹兄，我这个俗人对非饭局不相见，一直无法适应。尤其好朋友之间聊点事情，推杯换盏中根本不可能把该说的说清楚，所以我们这样最好。”
林梦宁说：“曹区，我是这么看的，人和人之间如果能够随意，那一定是有交情做基础的。不刻意，其实是有信任的一种表现。因此我们今天这样一起聊聊，说明了我们是真朋友。不过，我很感谢曹区的心意，这份情我真的领了。”
曹成辉说：“弟妹，果然见识不凡，寥寥数语中的真知灼见，很让我受教。你和凡雨真是……”
乔凡雨笑着插话道：“哎，曹兄，我们免俗吧，自己人，老同学没必要的。你们原来的何书记有一点特别好，他喜欢开门见山。今天我们也直接了当。”
曹成辉说：“好，我就不客套了。今天约两位主要想聊的话题，是我从去年开始一直在思考的东西。我们这个社会在九十年代中，会有哪三件事情是最值得高度重视的？所谓三个点可以撑住一个平面，我很想听听两位的高见。”
乔凡雨递了一支烟给曹成辉后说：“这个问题确实至关重要，抓住了阶段性的主要东西，才能纲举目张，耳聪目明，方寸不乱。尤其曹兄你这种衙门大员，在方向性判断上十分关键，不然很容易荒腔走板，被动受困。我个人的看法，如果要找三个核心的东西出来，那么一个是证券，也就是股份制，势在必然，这件事情的意义和价值，无论怎么估计都非同小可。另一个是投资的民间力量或者叫社会力量兴起，这是与企业股份制相辅相成的，只是会出现一系列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官方应该如何应对？需要怎么引导？一定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再一个就是新技术和新产业，尤其是国外个人计算机的出现和使用，产生了许多值得高度关注的新趋势，如果不充分重视，恐怕以后就会有很大的问题。”
曹成辉说：“凡雨，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三个方面，确实是新的十年中必须高度关注的重大方向。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听听两位的看法，从区域性的经济发展来说，你们认为国内哪三个地方会有格外明显的优势？并且以后也会持续保持优势？”
林梦宁不加思索地说：“国内真正优势明显的地方，就是北京，广东和江浦。其中北京不用去多说了，那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其它地方没法比的。广东是改革开放的发祥地，而且广东在近现代中国的发展和变化进程中，始终扮演着一个独特的角色。从推翻清朝的军事北伐，到改革开放的经济北伐，都不是偶然。因为广东鲜明的区域特点必须看到，我个人认为广东的地理位置孕育了独特的岭南文化，而岭南文化具有海洋文明意识，同时对商业文明有内生性的包容与支持，这是一种很有自身特点的地域文化形态。江浦的基础非常特别又很扎实，工商业包括历史上的金融业优势非常凸出，但眼下腾挪空间太小，手脚被绑得太紧，中央财政对江浦的依赖度太高，因此需要有个大的动作，才能让江浦重新激活，雄风再现。”
乔凡雨接着林梦宁的话说：“江浦还有一个大的问题要面对，这个城市的发展逻辑应该重新定义，产业结构必须审时度势地重新布局。当然城市改造，城市功能，城市规划，城市生态等等都需要做好一系列的新功课，难度不小，做法上的梯次结构尤其需要务实和扎实。另外现在开始的新十年中，北起大连，南至广东的沿海地区，将形成一个扇面，加上腹地的西安，京广线沿路，成都，重庆等，充分联动后必定会带动改革和发展的深入推进。”
曹成辉放下了手中的笔说：“两位的见解让我很受益。再请教一个问题，你们对长江三角州经济区的未来怎么看？”
林梦宁说：“今天是90年的元旦，十年后新世纪的第一个元旦，如果我们再来看，一定可以用今非昔比，气象万千来形容。要是再过十年到2010年的元旦来看，一定可以用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来形容。但是过程中的曲折不可小视，发展的不平衡也不可避免。我个人觉得，现在大家的力气用在有形的方面更多些，譬如基础设施，城市环境，企业的转轨改制等等，但十几二十年以后，也许人的意识，社会的认知，观念的重塑等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就是说改革和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后，软的东西会比硬的东西，更容易对社会的持续进步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曹成辉思考着乔凡雨和林梦宁说的话。
乔凡雨又点了一支烟后说：“曹兄，你是身在庙堂之人，因此建议老兄务必关注一个必将遭遇的大问题：发展过程中的不平衡，特别是人们意识上将出现的不平衡，绝对不能大意。”
乔凡雨继续道：“改革开放到了一定的程度后，那种意识的落差，也许会比现在企业改革中出现的‘中层板结’现象更令人头痛，使人发愁。改革从一定的角度说，事实上是一种利益的再平衡与再分配。面对利益最乱的会是什么？必然是人的心态，而心态会决定什么？我们就无需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