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鸣锐知道池青不太喜欢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p>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他似乎对宠物没有任何感觉。</p>
以前上学那会儿，有女生从学校小树林带回来一只流浪猫，偷偷养在教室里，全班每天下了课围过去看猫，只有池青一动不动。</p>
“你不去看看？”</p>
“有什么好看的？”</p>
那时的季鸣锐比现在矮多了，每天暗搓搓穿增高鞋增加气势和竞选体育委员的底气：“可、可爱啊，你不觉得吗？”</p>
池青倒是和现在差得不多，漂亮且阴郁，他用笔指指黑板：“说完了吗，让一下，挡到我写题了。”</p>
季鸣锐摇摇头，挂视频前掐着嗓子说了一句：“猫猫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猫猫。”</p>
事实证明叠字的杀伤力真的很大，池青这回连“挂了”这两个字都没说，直截了当地切断了视频。</p>
“海茂小区”坐落在老城区，城区内白墙青瓦，巷弄狭长，短促的自行车铃和车轱辘声穿梭在大街小巷，附近就有中小学学区配套，是个生活气息很浓厚的地方。</p>
季鸣锐停好车，人还没走进小区，就见小区门口围了一圈人。</p>
堆积的雨水虽然蒸发了，但是被雨水冲散的大片干涸血迹依旧沾在街道上，在阳光下刺眼又醒目。血迹是沿着草坪流下来的，死了一只猫或许不稀奇——但是灌木丛里密密麻麻地堆了足足七具猫尸。</p>
每一具都被人用刀开了膛，内脏器官被用力扯出来，凌乱残忍地混杂在一起，死状惨烈。它们无一不瞪大着眼，从黑色塑料袋里露出半截脑袋。</p>
有人遮住孩子的眼睛，快步穿过这片人群：“……作孽啊，那呢尬辣手的啦（怎么这么狠心）。”</p>
季鸣锐在喧杂的人群里听到一声熟悉的哀号：“我的囡囡啊——”</p>
是王阿婆的声音。</p>
季鸣锐这才通过模糊的血肉，勉强分辨出了其中一只耳朵上有一块儿黑斑的银白高地，这只猫他见过。</p>
上次去王阿婆家里查木雕案，那只猫就趴在阳台上偷瞄他们。</p>
苏晓兰和另外一名男同事提前到达现场，她拿着本子记录完现场的情况，从灌木丛边上退下来，压低声音说：“那只是王阿婆家的猫，她女儿去世前养的，陪了她很多年……她给猫改了名字，用女儿的小名称呼它，叫囡囡。”</p>
季鸣锐：“还有其他地方有什么发现吗，都在这了？”</p>
苏晓兰：“都在这了，居民反馈前阵子小区流浪猫就越来越少，直到昨天为止就练最后一只流浪猫都看不见了，他们一直以为是天气变冷，流浪猫找了其他地方栖居。”</p>
季鸣锐看着灌木丛，忍不住皱起眉。</p>
小区发生虐杀动物的事件时有发生，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投毒”和“虐打至死”的概率较高，前者多出于邻里纠纷、嫌动物吵闹，后者出于情绪发泄、故而欺凌弱者。</p>
将猫活生生剖开的……实在少见。</p>
苏晓兰又说：“斌哥说他等会儿过来看看，看这时间，估计也快到了。”</p>
“斌哥”并不是什么年轻小伙，而是从上面退下来的老刑警。年轻的时候参与过不少重案要案，两年前在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加之年纪也到了，这才退下来带带他们这些新人。</p>
平时一到饭点，他们就喜欢围着斌哥，听他讲案子，斌哥则顺势追忆当年：“当年我抓犯人的时候——”</p>
等季鸣锐安抚好在边上哭得站不住的王阿婆，扶着人坐在花坛边上缓了缓心情，正要站起来，就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从街道另一端缓缓驶来，车身不偏不倚停靠在人群附近。</p>
他们“斌哥”从副驾驶下来，斌哥全名武志斌，剃着干净利落的寸头，由于腿脚不便，手里需要拄拐杖，下车的时候黑色拐杖先落地：“怎么回事，闹闹哄哄的。”</p>
季鸣锐却透过那一瞬的缝隙被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吸引。</p>
男人侧脸极为出挑，他似乎往这看了一眼，眼睛生得异常风流，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上戴了一枚很细的戒指。</p>
“斌哥。”</p>
武志斌杵着拐杖也依然走得脚下生风：“什么情况？”</p>
季鸣锐往边上让，方便他看清灌木丛里的情形：“死了七只猫，虐杀手法完全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下过一场雨，很多痕迹都被雨水冲走了……而且这边的监控坏了已经有一个月，小区其他地方的监控正在调。”</p>
武志斌：“全是些没有用的信息，你不如说你们在现场勘查了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查到。”</p>
季鸣锐：“……”</p>
武志斌杵着拐杖，费力蹲下去，对着七具猫尸看了会儿，忽然又问了一句：“你怎么看？”</p>
季鸣锐和苏晓兰站在他身后，一时间没听懂他这是什么意思。</p>
季鸣锐看了苏晓兰一眼，暗示：我都汇报完了，这是在叫你？</p>
苏晓兰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p>
苏晓兰张张嘴，正要再继续挤点什么信息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她身后说：“从鞋印看嫌疑人是一名成年男性，但是他身体素质可能并不是很好，力气很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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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对上一双微挑的眼眸。</p>
他们在现场看了半个多小时，都只看到一些表面信息。</p>
但是这人一开口就开始勾勒嫌疑人的特征，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身体素质不好”——很多时候在案件里往往正是这些小特征暴露了凶手。</p>
苏晓兰也顾不得两人并不相识的关系，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p>
男人并不觉得冒犯，指指地上：“塑料袋。”</p>
“塑料袋底部有严重磨损的痕迹，说明在曾地上拖行过一段时间。”</p>
他说完，又从善如流地拿起苏晓兰先前搁置在灌木丛边上的橡胶手套。</p>
这些猫尸胸口都有被刺穿的痕迹，一个个血窟窿极为骇人地排了一长排。</p>
“伤口切面并不平整，有被来回拉扯的痕迹，”男人的手很轻地托起猫的尸体，查看过后，手在猫的眼睛上停留，又很轻地在猫瞪大的眼睛上掩了掩，将猫的眼睛合上，使它看起来走得安详了一些，“这应该是一把小型的锯齿刀。”</p>
“他是谁啊？总局的人？”季鸣锐小声问。</p>
苏晓兰说：“不知道，我刚听到斌哥叫他‘臭小子’。”</p>
此时另外一名全程没说话的男警才恍恍惚惚地开口，质疑道：“你俩到底是不是干这行的？”</p>
季鸣锐、苏晓兰：“？”</p>
“他是刑警总队前顾问，解临。”</p>
男警说完，又极为隆重地补了三个字：“……我偶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