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此刻就在拥翠山庄,他正在和李观鱼喝茶品茗。
这杯茶实在不好品。
楚留香最不喜欢跟大人物喝茶,尤其是李观鱼这样的大人物。
只是这种大人物要想跟谁喝茶,自有他们的办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楚留香很久以前就体会到了。
他素来独来独往,本来从不欠人情,李观鱼这样的人想要强迫他做事,本是很难的。
只是似李观鱼这样的人,总是有办法。
楚留香不欠人情,可苏蓉蓉却欠拥翠山庄人情。
苏蓉蓉的哥哥活着的时候,能做出这世上最好的人皮面具,楚留香也因此才能化身千万。
有这样的能力,自然容易被人盯上。
那一次恰恰是李观鱼保住了他。
虽然他最终还是死了,但这份情苏蓉蓉必须记着。
楚留香可以拒绝李观鱼,却不能拒绝苏蓉蓉。
她和宋甜儿、李红袖都是楚留香的朋友,更是他的亲人,甚至家人。
苏蓉蓉没有告诉楚留香这件事,这件事也不是苏蓉蓉要求楚留香来的。
她不说,李观鱼却派人把这事告诉了楚留香。
他算准了楚留香一定会来替苏蓉蓉还上这一份人情,他算的很准。
若不是为了他的老友帅一帆,李观鱼也不愿意这样做。
楚留香道“你是想让我替你找出找出这个凶手?”
李观鱼道“是的。”
楚留香道“然而人海茫茫,我又如何找。”
李观鱼道“你不必去找,我已经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
楚留香道“是谁?”
李观鱼道“我已经将那几日出现在云台附近的人都调查清楚,只有一人我查不出来历。”
楚留香心里清楚,以拥翠山庄的势力,只要想调查一个人,在一日之内,一定能把那人的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只要那人有名有姓。
然而过了这么多天,李观鱼都不能调查出那人的来历,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帅一帆可小人物,他不能白死。
这不单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拥翠山庄的尊严。
楚留香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判断这人是不是那凶手。”
李观鱼道“是的,我知道香帅绝不会拿一个人的性命开玩笑,你也有这样的能力帮我们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凶手。”
楚留香道“那能说说,为什么连你都不能调查出他的来历么?”
李观鱼道“你知道人的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若要调查一个人,自然要从这方面入手,便一定能知道很多东西。”
楚留香道“当然,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李观鱼道“可是他穿的衣服,是一种从没有人见过的布料。”
楚留香道“这一点说明他的衣服是自己种的麻,编织的布,所以从衣服判断他的来历,的确很困难了。”
李观鱼道“他每天吃的都是自己从湖里钓的鱼,还有从山上采摘的野菜。”
楚留香道“如此自也无法看出他的饮食习惯了,那他住在什么地方?”
李观鱼道“他住在虎丘山的山脚,他自己搭了一间茅屋。”
楚留香道“他是什么口音?”
李观鱼道“不知道。”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有这些特点,足够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有这些特点,也很难有证据证明他是杀帅前辈的凶手。”
李观鱼点了点头“你知道帅一帆的仇我一定要报,但拥翠山庄决不能杀错好人。”
楚留香道“我还有一个疑问?”
李观鱼道“香帅但说无妨?”
楚留香道“李庄主既然知道那人是个绝顶剑客,你有什么把握能够提帅前辈复仇?要知道对方能够以绝对的实力杀了帅前辈,天下间能杀他的人实在很少很少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李观鱼道“你的话不错,在剑术上虽然江湖朋友喜欢抬举我,但我心里清楚,我不如帅贤弟。”
楚留香知道这句话固然有些谦虚,但也不是太过谦虚。
这句话透露了不少,楚留香感觉自己不必再问。
楚留香道“我明白了,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
李观鱼道“那就多谢香帅,老夫再多嘴一句,那人每到傍晚,一定会在虎丘山脚下的湖边钓鱼。”
虎丘山下的湖水,恍惚间遥遥在望。
楚留香抬眼望去,只见到一个粗布白衣的人正在湖边钓鱼,他的旁边不远处却还有一个少年也在钓鱼。
一个锦衣玉平的少年。
恰巧楚留香也认识这个少年。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楚留香既佩服又无奈的雅公子焱飞煌。
自第一眼见到焱飞煌的时候,楚留香就很清楚一件事,焱飞煌是一个非凡的人物。
他楚留香的眼力在当今之世,绝没有人比得上。
可是他看得出焱飞煌的不凡,却看不透焱飞煌的深浅。
甚至不能判断出焱飞煌学的什么武功,用的什么兵器,内力有多深,身法究竟有多快。
能让他如此模糊不清的人,这世上他仅仅遇到两个。
一个是焱飞煌,另一个则他最尊敬之人,那个统御天半,位尊帝王的人。
前不久楚留香才见过胡铁花,更从胡铁花口中清楚了焱飞煌的真正厉害。
然而此刻那个钓鱼的白衣人,居然和焱飞煌有着分庭抗礼的态势。
这不是武功上,而是胸襟气度,乃至精神意志各方面的抗衡。
这比武力上的抗衡更加难得,更加凶险。
他一眼可以看出焱飞煌应该没来多久。
但同样堪称,他们钓鱼一定会钓很久。
楚留香站在十丈开外,没有更进一步。
他甚至都不敢靠近一步。
他就在焱飞煌和白衣人身后。
但他知道这两人一定已经发现了他。
无论他的足音有多么轻,都避不开这两人的洞察。
焱飞煌道“你喜欢钓鱼。”
白衣人道“不是喜欢,只是习惯。”
焱飞煌淡淡一笑“习惯钓鱼的人,也一定习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