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界的杂交比人们自以为知道的普遍的多。
哺乳动物中的骡子和狼狗是最被认可的杂种，狮子和老虎的狮虎兽、北极熊和棕熊的北极灰熊、斑马和驴的斑驴、虎鲸和宽吻豚的鲸豚尤为吸引眼球。
小型动物例如形形色色的鸟和种类繁多的鱼在人类视野之外通过不断杂交提高抗病性和环境适应性，同时显著改变了自身形态。
到了脊椎动物身上，因为有了螨虫的单性繁殖、雌雄同体的珊瑚、水母、蜗牛、贝类、乌贼等性繁殖就显得平淡奇。
当同是哺乳动物的人加入这个行列，任何风吹草动都变得惊世骇俗起来。
如果说骨髓移植只是让一个人携带了另一个人的微量细胞的话，输血和器官移植则让这个比例急剧上升。
如此说来同为人类，似乎人们也并不排斥身体中出现他人的DNA，更不会去考虑他人DNA在体内的比例或者对自身DNA造成的影响。
但事实上又并非如此。如果把器官移植的比例从几根手指扩大到整个躯干时，伦理学家便感到了不安。不过他们随即发现，这种程度的不安跟接下来他们发现的事情相比简直提不上筷子。
等待肾移植的病人99.3%以上在等待肾源的过程中死亡。于是生物学家开始尝试改造动物的肾让人类延长寿命。
可当听说有人想要植入翅膀飞翔，或如刚才的生物学家把人头接上猩猩的躯干时，人们惶惶不安起来。
当基因编辑疗法让艾滋病这个曾经位列全球十大死因的“不治之症”的致死性完全消灭时，用基因编辑胚胎诞生的先天性免疫艾滋病婴儿却将操刀的生物学家送入监狱。
就如当植入式器械是人工血管、角膜或心脏时，并人感觉有异；外接的义肢呵呵假体不会引起反感，反而令人心生怜悯。但是当工程师将完整的人造躯干接入颈椎，或者当医生让基因修复机器人对你的遗传物质进行修复，或者把纳米分子机器人注入体内帮你治病时，你会发现自己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
“人类渴望掌控造物的力量创造生命，又担忧僭越造物、干扰自然而遭受反噬，甚至有人认为基因编辑仅仅是操控者的诡计，”安洁莉娜笑道，“这种说法虽然愚蠢，但至少是也在思考。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感受，有的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是这样的，”森失海屿望着她宝蓝色的已经说道，“电话、汽车、火车和机械化生产都曾遭受愚蠢而强烈的抵抗，背后的利益却不为人所知。事实上，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森失海屿抬起头，静静向前方看去。
“这一站叫‘天文台’，如果你明白这个意思的话。”
森失海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他沉默着，面表情。
天文台？
这是一个准确的名字。
从分子层面定义，所有物质都是宇宙。
在基因层面探索生物的奥秘，自然就如同从天文台的望远镜仰望星空。
“天文台”应该是最后一站了。
森失海屿站在一个露天平台上。平台伸出很远，脚下是一个极为巨大的空间。
他怀疑这里曾是个天然洞穴，因为头顶高达好几十米，脚下的空间宽度超过百米，长度则延伸到视线所及的尽头。当然他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四周和头顶都被浅灰色金属材质覆盖，光滑的地板如同国际象棋的棋盘，一格一格规律的发出浅棕色的光。
“天文台？”
他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一篇文章，名字叫做《世界这个养殖场。
狼群从不把兔子吃光。它们每三个月迁徙一次，每迁徙三次重新回到第一次离开的地方。这种规律性的迁徙让五个月成熟、一个月孕期、一胎至少三只的野兔数量基本恒定。
这是狼群对野兔的养殖。
这种智慧称为本能。狼的本能来源于刻入基因的记忆，这跟是否懂得基因技术关。
人类同样如此。
人的智慧也是种本能，人类因为更加智慧，人类的养殖更加精密、更加可控。
狼群给兔子留出繁衍的时间以保持数量的恒定。
一些人创造一万元的价值，可以收回一千元的回报，这足以维持生存。
付出一千元的另一些人，就是狼群。
森失海屿当时觉得这个观点很有意思。
虽然偏激，但很有意思。
他宁愿称呼这里为“牧场”。
什么“天文台”？
根本就是个牧场。
光滑的地板如同国际象棋的棋盘，每块浅棕色的格子下面，都躺着一个人。
安洁莉娜挥挥手，空中投下一屏巨大的影像。
一个女人静静的悬浮在格子中间。
她双眼紧闭，双唇微微张开，显得安详平和。她的身体白皙透亮，皮肤跟密封舱里那个男人一样，光滑如瓷没有一丝毛发。
这应该是夜晚醒来枕边最美的景色，森失海屿心想，如果她的颈部没有那么“镂空”的话。
她看起来颈部比平常人略长，也有可能是皮肤和肌肉的缺失而显得略长。
她的头和身体之间，仅有一段浅灰色的骨骼和一根浅灰色的缆线相连。
骨骼是颈椎。森失海屿可以数出七节颈椎的第三到七节。第一颈椎与颅骨相连的部分被她圆润的下巴遮住，第七颈椎接入胸椎的地方异常清晰：左右两只小关节各露出一半，剩余半节牢牢的卡进皮肤，边缘平滑。
这个女人的胸部丰满，更美妙的是她的胸脯有规律的起伏，她活着。
缆线的粗细应该正好装得下气管、食道、动脉和静脉，森失海屿心想。
他不是生物学家，但也知道颈部的器官至少还有淋巴、腺体和......血管和神经？
这时尤文塔司缩小了这个格子，把满满当当的棋盘展现在空中。
“活体备品将近一千只，”尤文塔司问道，“教授，您觉得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