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潮的气焰在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1把手强大的气场打掉,此时1把手对他并没有直接批评,他便没什么可说,只能态度坚定地应付出一个字:“好。”只听1把手又说:“把你叫来,是想看一看这个张海潮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光听名字却对不上号。再一个是想跟你说,年轻人不要有心里负担,这只是个小挫折,回去还得继续好好工作。这次你们站长书记都受到影响,新站长新书记虽说马上到位,但有些事你还是要担当起来。好好干吧。”张海潮不明所以,只得又回复了一个“好”字,同时伴以深深地点头,便再话说。
办公室一阵沉寂,1把手宣布谈话结束,道:“好,就这样,回去好好工作,遇到什么困难多问领导们,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可以,找别人不方便也可以找我。去吧。”领导下了逐客令,张海潮告辞过后退出办公室又轻轻将门关上,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去了停车场,钻车上思考。此前他只看到站长、书记的谈话匆匆忙忙如流水,却不想自己的谈话也是如此,他什么都没听出来,一头雾水。
回程的车上,一样谈过话的书记因为年岁已长临近退休,早就有了给自己找一个闲窝窝混日子的想法,只是领导不肯罢休,一直要他发挥余热,如今意外卸任,算是遂了心愿并不甘。书记关心张海潮的谈话,试探性地询问。张海潮知不言,言不尽。书记听后说:“你这个年轻人啊,平时想法那么多,领导找你谈话你怎么不说?我还专门给你提醒。”言语中既是责备,也是关怀。
“懒得表现。我干自己的活儿,挣自己的钱,又不为领导活。”张海潮的嘴上仍然倔强,其实他自己心里还是突生出了些许懊恼,即便不溜须,谈一谈工作总可以吧,事到如今,只怪自己思路跑偏,枉费了书记的好意。
“怎么能叫溜须拍马?你不说,领导怎么知道你有想法?你汇报了,领导才知道你干了多少工作。你这个年轻人啊,不听劝,太倔。”准确地说,张海潮不是太倔,是太腼腆、太自尊。可是抓不住机会,就只有被动地等着马遇伯乐,等着明珠出土。
等领导带着新任站长和新任书记来宣布任命的时候,被免掉的站长和书记早已将东西收拾干净先找个机会回家休假去了。张海潮暂时主事,第一天就遇难题,还是因为自尊,他不知道一直主事儿的他该怎样拉下脸来与新任站长交流,因此态度很是消极。领导不知原委,以为张海潮对新的任命心有抵触,不免心生嫌隙。张海潮不知,他拿不起放不下的态度不久之后就在领导们中间广泛地传播开来。
又是一个寒冬,张海潮仍然干着分内分外的事情,却干得很是蹩脚,原因还是他放不下。新站长没有给他统筹一切的权力,他得听从站长安排,因此他由原来安排工作的变成了听从指挥东奔西跑的,他因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而不甘心,所以态度消极。他消极到想使用冷暴力,直到发现冷暴力过了头而像撂挑子,便又重新挑起责任再干起来。他主导意愿太强,又因给新站长的建议常常得不到采纳而生怨。他想甩手按照站长的思路去弄,并盼望着因此出乱子。可是设想着按照站长的思路走将来可能真会出乱子,他又于心不忍,撂挑子带来的结果是工作被动,是同事们要为决策误而埋单,那就意味着端地又要吃苦流汗。
在张海潮眼里,新任站长机关作风严重,完全没有原来站长那般机敏果断,他明显对现场不是很懂,却爱指指点点。他更痛苦的是,站长总爱亲自上手干,搞得他和几个副站长也不能冷眼旁观,最后倒成了干部冲在前、工人靠边站。一个冬天下来,干部成了工人,工人却成了大爷。即便如此,工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甚至冷眼嘲讽骂爹骂娘。最重要的是,干部们累个半死,工作上却仍然是现象频出搞得一团糟糕。
张海潮在打电话的时候把这种现象给女朋友说,他说真是跟狼吃肉跟狗吃屎,原来的站长大撒把,工作顺顺利利队伍一团和气,现在的站长事巨细亲力亲为,却搞得乱七八糟鬼哭狼嚎。张海潮由此得出结论:地球并不真的是离了谁都能顺利转起来的,离了原来的站长,这个站就运行不起来,这话里既有嘲讽,也有叹息。
四月的西北,天气转暖。张海潮的工作迎来变动,距上一次变动正好一年半的时间,距离参加工作差3个月不足两年。
他最先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调动源于主管人事的副大队长的一次基层检查。根据分工,主管人事的副队长同时分管后勤,绿化亦在其中。四月天暖,山间野外虽仍有积雪待消,难见春色,但条件较好的机关厂矿已能见到草坪蒙绿、枯木换装,这时则需要做一次关于施肥补水、补栽苗木、更新草坪的统计工作。因此主管领导亲自出马,刚好借此机会走出机关,外出消遣。
一车四人来到张海潮工作所在站恰在午后,用餐时间刚过,主管后勤工作的书记跑前跑后负责陪同,其他人都已经回房休息。趁着阳光正暖,四人查看了草坪和苗木,又现场做了丈量统计。过后,领导打发两名随从捎带过去检查食堂卫生和食材安全,这项工作书记还得陪同。本来领导特意交代让几人快去快回,而自己则需陪同,随便到处转转即可,但机关出身的支部书记生怕怠慢了领导,便呼张海潮出来救急。
张海潮从厂里分下来的时候就是分管人事的副大队长带车接到单位来的,因此两人彼此认识。但张海潮的工作内容是生产技术,而对方的工作内容是行政后勤方面,所以他们并没有业务关系,平时既没有往来,也没有可以交流的话题。张海潮几乎是生拉硬拽式的把领导让进了办公室,只有靠倒茶喝水缓解两人没有话题的尴尬。
品茶之际,为了软化空气,领导关心地询问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还问他想不想到机关学习一段时间,甚至还开玩笑地说自己手下正缺一员得力干将,他认为张海潮正好合适。
张海潮因为近一段时间在情绪上对站长有些抵触,便对领导所说的话极其敏感。他先是摆正态度,说自己对长远没有什么打算,眼下还有很多业务不懂,还得努力干好眼前工作。又说虽然自己是搞技术的,却是一直向往着搞生产,自己粗放、性野,机关工作繁杂严谨,自己肯定不能适应。
人事领导笑笑,说他倒认为张海潮工作干得很好,机关工作没什么难,要比基层好干得多,又说他只是说说,要张海潮不要多想。
张海潮天生对人敏感,捕捉信息能力强,知道工作干得好不好可以全当鸟话,但调动的事情既然有了说法,就很有可能会成为现实,正所谓空穴不来风。他自此先在心里有了提防,并且因此对站长更有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