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在韦行的书房外遇到冷辉:“我父亲呢?”
冷辉道:“我正在找他。”
帅望问:“韩宇怎么受的伤?”
冷辉道:“这个怪人,大人要他往后站,打起来时,他不知怎么就跑到陈紫华后面去了,冷非——”冷辉忽然顿住,帅望一回头,果然看到韦行已出现在身后,冷辉忙道:“大人!”
韦行问:“什么事?”
冷辉道:“我问过紫华,韩宇救他时的功夫——”
韦行向帅望怒喝:“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冷辉这才惊悟,韦行可能不喜欢他当着帅望的面讨论这件事,他微微有点窘迫。
帅望慢慢走过来:“我有事要同你谈。”
冷辉看着这个十岁小孩儿,咦,这孩子一点也不怕韦行!韦行若对他这么大吼一声,他怕是只得跪下发抖了,可这孩子居然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帅望脸上有一种与他的年龄不相衬的郑重,可是并不令人觉得好笑,一点也不。因为除了这种郑重,小朋友的目光沉稳哀恸,还有一种我一定要说一定要做的坚定。冷辉咳一声:“我没什么重要的事,我过会儿来!”
韦行看冷辉一眼,心说,笨蛋,你就看不出来我一点也不想同他谈?唉,笨的太笨,聪明的又太奸滑。这世上哪有又聪明又忠厚的人啊,除了我老友韩青。
冷辉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想当炮灰,说完告退,转身就走。
韦行只得独自面对帅望。
帅望刚要开口,忽然看到韦行的长袍外两道灰迹,膝盖上隐隐一个印,脚尖有青砖末子,他看了韦行一会儿,问:“你都听见了?”
韦行被他目光盯住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哭笑不得,为什么啊,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孩子,他家的孩子简直是个妖怪,这就能看出来他翻墙上房,梁上偷听来着,在韦帅望面前保持一点师长尊严真困难。
当下恼羞成怒,一记耳光抽过去:“你还劝他逃!”
有可能说服韦行吗?如果他听到一切之后的感想只是这一记耳光,怎么说服他?帅望悲哀地站在那儿,眼中含泪,良久无法出声。
韦行见这一巴掌打出眼泪来,也觉得自己应该对这种效果深表满意,可实际上他不但没有深表满意,反正内心很不舒服,不舒服到他想大吼:“不许哭!”当然他没这么做,因为韦帅望并没有哭,那点泪光闪来闪去,渐渐消失。
帅望清清喉咙:“康慨说他感怀你的知遇之恩,所以不能逃。”
韦行沉默一会儿,问:“知道韩宇是谁吗?”
帅望想了半天:“冷玉冷湘都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如果有,你一定认识。”
韦行叹口气:“如果在冷家的话,你也不会不认识。”
帅望忽然惊悟:“啊,我想起来了,难怪,有点眼熟,四年前,他到冷家山上比过剑!是那一年的第一,他叫,叫冷萧!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圆脸!”那个时候的冷萧还是个孩子,眼角眉梢都向上挑,意气风发,骄傲冷峻。
韦行也想起来了,冷玉在外面有个私生子,算算今年应该是这个岁数,四年前那次比武,大家还讨论过为什么野花就是比家花香,私生子就是比婚生子聪明。韦行那次不在冷家,难怪一点印象没有。
可是对于冷秋来说,这可不算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冷玉的儿子在他手下混了三四年,让他如何对冷秋解释这件有趣的事?不管怎么解释,冷秋都会听得津津有味,而他,只能是冷汗津津,他真是背啊。
韦行问:“我能放过冷萧吗?”
帅望道:“他武功全失。”
韦行讽刺:“可惜脑壳没有坏掉,他还知道站在他父亲那边。”
帅望愣了一会儿,你是说我脑壳坏掉了?站在一群心狠手辣的人中间,善良即时成了笑柄,帅望呆了一会儿,知事已不可为,半晌道:“那么,放过康慨吧!”
韦行冷笑:“杀了冷萧,怕是你康叔叔不肯放过我!”
死路。
帅望站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对韦行这种人,让他不杀人,一定要给他一个理由,光是哀求,是没有用的。帅望慢慢转身,他要想出一个理由来。
一个理由。
否则,就是死亡。
帅望走出他父亲的住处,觉得累了,爬到路边的路上,呆呆坐着。月亮很大,风很清冷,帅望目光呆滞,身体却僵直,手指紧扣树干,指节惨白,这样的紧张焦灼哀伤,他那小小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帅望觉得累,靠到树干上,胃里难受,支撑一会儿,终于一低头,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