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帅望心里怒吼:“闭嘴!”
韦行道:“另外,你亲爹杀了他全家,所以,你要小心他。”
韦帅望这回,可真的怒了:“我没有亲爹!你听着——”
韦行冷冷地:“我?我听着?”
帅望怒吼:“别告诉我这个!别说我亲爹是谁,我没有亲爹,如果你愿意做我爹,那很好,如果你不愿意,我没什么亲爹。别告诉我桑成是我的仇人,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在冷家唯一的朋友。”
韦行沉默了,这孩子可真绝决。不过,这样的暴怒,倒底是恨了他亲生父亲了,没有期望哪有恨呢。韦行一只手按在帅望肩上,呵,如果他愿望做他父亲,那很好,你觉得很好吗?只是很好吗?他拍拍帅望的肩膀,没再出声。
帅望呆站良久,他知道韦行的意思,他理解明白,可是如果他真的照韦行的意思做——韩叔叔会怎么想?
即使韩叔叔同意这样解决问题,他会怎么看待我?
帅望呆了一会儿,忽然惊醒,这么说来,我是——我是真的在考虑杀掉冷良了?杀掉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了?
从五岁起,他跑到冷良的屋外,摘果子采花抓虫子,只是因为冷良那儿的奇花异草多,冷良把把他采的花草喂给小兔子小老鼠,让他看看那些东西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然后他开始着迷于那些奇怪的植物的奇特力量,他整日蹲在那儿看冷良把叶子晾干碾碎煮成汤,冷良从来不说什么,偶尔会给他看奇怪的虫子,有毒的动物,他扑到冷良背上,冷良也会推开他,可是时间久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人也会摸着他的头夸他聪明,也会把睡着的他抱到床上去,那个人——
帅望轻声说:“那是不一样的,我认识的人,我熟悉的人是不一样的,我不能那么做。”可以杀死陌生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是否人类,我不介意,他们对于我,同一只狗一块石头没有分别,可是我认识的人不一样,我不能杀他们。
帅望想,我还是不知不觉地,在按韦大人的逻辑来考虑问题了。
真是可怕,也许是因为本性如此吧,冷恶似乎就是这样的王八蛋呢。
帅望慢慢关上门,得把韦行关在门外,他不能改我。
熟悉的风景已换上秋装,坚强地绿着的叶子,黄了的叶子,红了的叶子,漫山遍野的野菊,山前碧青的湖水,蜿蜒而下的河水。
韦帅望深吸一口气,我亲爱的冷家镇、冷家的山。
桑成还在练剑,天已将暮,仍勤奋不息,韩青苦笑,这孩子!
这可怜的孩子不幸承当了他师爷的暴怒。冷秋的不爽,是从冷玉的弟子居然可以上来比武开始的,至韦行没听他的把帅望留在京城,再到桑成的被黑龙一脚踢出前五达到顶峰。
然后,颁奖的当天,站在校场上冷宁,居然叫出第六名桑成!
桑成在一阵惊愕与困惑中站起来,左右看看,韩青也半张着嘴,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呵,不管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弟子不能拒绝上台领奖,即使这是冷宁自己决定的讽刺与幽默,他同他的弟子也得含笑咽下去——何况冷宁绝对没有这么大胆子,敢这样羞辱掌门人与他的弟子,除了掌门大人亲爱的师父还有谁。
韩青很快地把他的惊愕变成一个微笑,好象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一样,他给桑成一个鼓励的眼神,去吧,孩子,你可能要承受你生命中最难当的一次羞辱了,希望你能坚强地挺过去。
桑成骇异地走到台子前,冷秋微笑,给他一把淡蓝色的剑:“你知道,我们一向只有五种颜色,白黑红黄青,这把,是我特地为你定做的,因为,掌门的弟子从来没有自己买剑的先例,可是我们一向只有五种颜色,所以这是特意为你定制一把蓝色的,你得终生佩带。”
桑成呆呆地,缓缓接过剑,冷秋的笑容那样真诚温和充满鼓励,他不敢相信德高望众的冷前掌门,竟会特意弄出这么大仗式来羞辱他,所以,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过剑,再微笑着转身面向众人,然后听到哄笑声。桑成咬着牙,一声没吭,走到下面。
韩青苦笑,站起来,把桑成揽在身旁,按住他,以足够大的声音说:“你学艺不久,这个名次非常不错,这是师爷给你的鼓励,我想,他是希望你能够更加努力,我也相信,你会成为冷家的一流高手。”
桑成咬着的牙终于开始颤抖,然后泪流满面。
韩青过去拜会他师父:“你应该直接骂我,这样的羞辱,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份。”
冷秋看看他:“嗯,我直接骂你,你会觉得难过吗?”
韩青做个“当然——不”的表情
冷秋笑:“所以,你会打一个没反应没感觉的家伙吗?”
韩青只得笑了:“是,可你还是太过份。”
冷秋道:“你,即不肯给他一顿鞭子,也不肯给他点脸色,所以他才被大家嘲笑,我不过让他看清楚。”
韩青道:“学艺这几年就拿第六名,已经不错。”
冷秋笑:“哦,我还以为他是五岁开始习艺的,原来不是,你的意思是——”
韩青只得汗颜:“师父,是我说错,我的意思是——”
冷秋道:“你的意思是,他父母功夫太烂,或者,是对他不够狠,最主要的是,你对他也不够狠,白痴师父教出白痴徒弟。”
韩青苦笑:“是是是,我是白痴。”
冷秋笑:“你不是我教出来的,你是华山派教出来的白痴。”
韩青责备:“师父!”
冷秋点头:“对,你华山派的师父已经死了,不能辱慢死人,我还活着,你尽管侮辱我吧。收这样的弟子,何不直接往我脸上抹狗屎。”
韩青叹口气,好吧好吧,你尽管拿我出气吧,我没让韦帅望回来,你真是超级不爽啊。
冷秋扬起一只眉:“叹气?你对我不满啊?你带出来这样白痴的弟子,还敢态度这么轻慢,罚你跪通宵。”
为了让师父大人息怒,韩青真的跪了一夜,冷秋只得说:“好,我不会再对你的徒弟提出任何不同意见了,好的,韩青,你是最好的,你的弟子也是最好的,如何?滚吧,从我这儿滚出去,让我好好补个觉,如何?”
从那天以后,桑成的习武时间就自动加倍,雷打不动。
韩青只得苦笑,你看,挫折教育多么成功。
韩青站在操场边,一半怜惜,一半好笑,看起来桑成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他师爷那条有毒的舌头。
韦帅望把东西放在家里,一路狂呼:“我回来了!”
结果韩青与桑成都不在家里。
帅望问过翠七后,一路狂奔向操场,他欢叫着:“我回来了!”
韩青回过头,只来得及张开双臂,韦帅望已扑到他身上,紧抱他,然后仰头狂叫:“咦呀!我回来了!”
韩青微微侧头:“我的耳朵!混帐小子!”
韦帅望抓住韩青:“我回来了!我再也不想走!”
他抓住韩青的两只耳朵,摇晃:“说你不会再赶我走!”
韩青笑:“松手,臭小子!”
韦帅望抓着韩青的耳朵,摇了又摇,忽然间眼圈泛红,然后再一次紧紧拥抱,轻声:“每次回家都很不容易,有时我梦见找不到路,还有一次,你不认识我。”
韩青愣了,帅望笑了:“你有梦到我吗?”
韩青呆了一会儿,不,他没梦到韦帅望,但是他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真的再也没找到。他被冷秋从原来简单快乐的生活里揪了出来,他的聪明机智成就了今天的韩青,他再也回不去了。不管他认为他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不管他想还是不想,他回不去了。
会吗?如果他让韦帅望离开太久,是不是帅望也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论如何,他再不是原来的韩青,即使他象原来一样心存善意,但他不是原来的华山派弟子,他在冷秋手下不断地撕杀,他杀死敌人,也杀死自己人,最后他试图毒死冷秋,结果毒死了四个师兄弟,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否罪有应得,他只是想逃走,然后,他被关在暗无光线的无边黑暗里,然后,所有死在他手里的冤魂一个一个轮流过来拷问他的灵魂。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逃,他明确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当你为了回去而拼命狂奔,你将发现,无论你向哪个方向,都离家更远,离自己更远。
韩青紧紧抱住帅望,他忘了,如果他不抓紧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会在外面迷路的,尤其是,在韦行手里。
韩青轻声:“你会在我身边,直到你长大。”
帅望松开手,看着韩青,笑。
韩青微笑:“十岁了,还动不动跳到我身上来?”
帅望的大头顶顶韩青的下巴,终于松手跳了下来。
韦帅望这下子终于发现了桑成,他张开双臂,再一次咦呀,桑成苦笑:“拜托,不要——”被跳过来的韦帅望扑倒在地,桑成痛苦地笑:“啊哟,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先着地。”
韦帅望骑在他身上,笑:“因为是我先来的,谁让你又是师兄呢!”
屁股上已经挨了韩青一脚:“快给我滚起来,让我再看见你欺负你师兄!”
帅望笑着同桑成见招拆招打成一团:“师兄就是用来欺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