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回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当然, 依旧是稍稍避开了邻座那个空置的座位。
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搭在膝盖上，忧愁地看向那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公交车司机，和地球商量道：“你说, 他是注意到外面的鬼打墙了, 还是没有。”
地球声音深沉：“不好说。”
裴慕回不说话了。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辆公交车又兜了两圈，想了想，还拿出手机, 不动声色地对着车窗外满是浓雾的场景拍了两张照片, 试图对比一下。
然而，对比出来的结果，除了雾气的变化之之外, 几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至于车内的乘客们，也依旧全都规规矩矩地或是坐在座位上，或是站在过道里，没有人闹事、没有人打电话, 更没有人发出任何动静。
这明明应该是一个十分令人恐惧的场景，偏偏大家又不像是那种没有任何人类反应的死者, 反而更像是一群活生生、有各自小动作的人，在竭力表现得安静乖巧一样。
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裴慕回实在是想不出来, 这辆公交车上，到底存在什么，让那些保持着人形的怪物居然如此的拘束小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裴慕回突然微微一愣。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车上的所有乘客, 都在维持着这种诡异的氛围, 就连他自己, 其实也被这个气氛所感染, 所以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和谨慎。
说白了, 他自己其实也是这个气氛的一部分构成。
而且，这辆车上这么多人，除了刚才那个主动露出了自己的大嘴的小男孩、以及作为他的母亲一巴掌把那张嘴打掉之外，其实所有人都还完全维持着人类的状态。
裴慕回其实根本不能直接下推论，车上的全都是怪物。
这些乘客里面，未必没有和他自己一样、意识到不对劲后，表现得越发拘束小心的正常人。
哦对了，除了小男孩和妈妈，还有站在他身边的这个高大男人。
对方的眼睛也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人：）
察觉到未婚妻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宁以靖几乎是立刻回以一笑，神色间缱绻而又温柔。
裴慕回：“……”
旁边这位眼睛不对劲的男人，好像表现得还算友善。
只不过，非亲非故的，眼神这么缱绻温柔，好像本身就有点问题吧……
正好这时候，地球也突然冒出来，甚至还反过来和裴慕回问道：“你有啥想法没？”
裴慕回实话实说：“我旁边这位。”
地球瞅了一眼，立刻深有共鸣地说道：“啧，这个眼神好眼熟哦！”
裴慕回精神一振，“怎么说？”
地球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我有一个人类朋友，他平时看他女朋友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眼神。”
裴慕回直接被震惊到了。
不是因为什么眼神，而是因为宁以靖的眼睛本身。
裴慕回：“你还能透过这样诡异的眼睛，看懂怪物的眼神吗？”
地球不屑地“呵”了一声，“重点是眼神吗？重点是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你！一边看还一边忍不住在那里笑，眼睛里都溢满了笑意，但凡他再来点什么动手动脚的小动作，你都可以直接报警了！”
裴慕回：“……”
他还真没想到，还能因为这种事情报警的。
而且，旁边这个“人”的眼神，的确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熟稔地温柔。
就连裴慕回自己看他的时候，其实隐约也有些眼熟。
裴慕回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了地球。
地球闻言一愣，“看着眼熟？那八成是认识的人吧！”
裴慕回却微微摇了摇头，“长得这么好看、还很有气质的人，如果真的见过，不可能只是觉得眼熟吧？”
地球又瞅了宁以靖一眼，“但是他这眼睛一看就是怪物欸！你在现实世界里肯定没看见过他，不然单凭眼睛就认出来了。”
裴慕回深以为然：“确实。”
而且，地球冷不防又来了一句道：“那什么，其实我看他也有点眼熟诶！”
裴慕回一怔，“嗯？”
地球：“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但是又有点不确定。”
裴慕回立刻道：“你不是说，自己的记忆力天赋卓绝，知识渊博，什么都记得吗？”
地球：“我要是真见过这么有特色的眼睛我会记不住人吗？那肯定只是长得像但不是一模一样的呀！”
这颗球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裴慕回瞬间被地球说服了。
想了想，裴慕回再一抬头，便又一次撞入了对上宁以靖温柔的视线当中。
裴慕回有些不自在地往靠窗的方向挪了挪位置。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一个看着眼熟但是不认识的人主动上前热情地和他搭话叙旧。
自己则是一边面露笑容地随声应和，一边在脑海中冥思苦想这人到底特么是谁啊，偏偏是真的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