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的眼中,映着君歌沉默的侧颜。
他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手指来回捻动,看着她反反复复,深思熟虑,左右权衡的模样。
最终,君歌却摇了摇头。
她看向苏辰,义正言辞的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说,“万一我错了呢?”
话音刚落,不等苏辰反应,君歌便转过身,恭敬的行礼,而后自顾自往府衙二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不是因为她心中有疑惑,有顾虑。
身为大晋御史,自穿上这身御史缁衣以来,君歌始终都走在一条忠于律令的道路上。
但是,苏辰的问题,她现在给不出回答。
陈家一案,看似只是独立成案,但其中阴谋的暗线清晰可辨。
就像她最初分析的那样,这个案子,要么是多人作案,多到超出她的想象。
要么,则是针对苏辰或她的陷阱。
但是现在,君歌有了第三个答案。
她只需要静观其变,顺水推舟,就能在最后的关头,拿到她最想要的东西。
可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转过回廊,迈进二堂院子,君歌顿住了脚步。
被几个配房屋檐环绕而成的天井下,陈海将曾经的讼状一张一张的找出来。
一夜之间,四十多岁的东山县令,面颊上生了条条道道的皱纹,心力交瘁。
君歌缓步上前,看着他的侧颜,半晌才唤了一声:“陈大人?”
陈海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君歌的存在。他干瘪的咧了下嘴,双手抬起,尚未行礼,眼泪先落了下来。
“君大人,下官有罪啊……”他唇角微颤,侧身将身边的满地讼状展示给君歌,更咽道,“都是命啊!这!这都是百姓的命啊!”
“他们走投无路,来击鼓鸣冤,他们是没有办法了才来这里,才……”陈海呜呜囔囔的说,他双唇颤抖,掩面而泣,“下官对不起他们啊!”
晌午金灿的光辉落在天井里,洒在君歌的身上。
她注视着陈海,探出去的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终是收了回来。
那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面对如此众多的错案时,君歌实在说不出口。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也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仍会有第二次机会。
君歌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痛苦悲愤,哭成了泪人。
直到陈海平复了些许心绪,他深深鞠了一躬。随即,亲手将自己的乌纱帽摘了下来。
“下官自知无颜面对东山百姓,此案既已水落石出,望君大人……望御史台能给下官一些时间。”陈海说,“待下官将所有错案平反,土地田宅归还给百姓之后,亲自前往御史台,投案自首。”
阳光下,君歌看着他决绝而郑重的模样,沉默着点了头。
“陈大人。”君歌叹一口气,“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陈海诧异抬头。
“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没人能改变。”她说,“唯有当下,你仍是那个心系百姓的陈大人,这便足以。”
闻言,陈海眼眶红了,他含着泪水,深深的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