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搂着他问：“我若当上仙君，你觉得取什么尊号为好？”
“还有……”凡人还想说话，仙君不想听，转身，闷闷不乐地拂袖而去。
他被折腾得累极，一觉睡到翌日天亮。
一忽儿梦见死了，一忽儿梦见活了。
凡人站在那，沉默的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他的身畔顶上有一盏灯，兀地灯芯爆了个火花，叫这一簇光突然亮了一亮。
“大概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很丢人吧。”
“本来他就是靠挟恩求报才能做大师兄的道侣嘛，真是卑鄙无耻。”
“这个凡人跟在大师兄身边就好像一只跟脚狗。哈哈。”
“大师兄愿意带一个凡人去天山他还不去？别人想去还没得去呢。”
他说：“我不叫凡人。”
“我叫澹台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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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一样的回答：“世有九重天。”
“八方之天，另加中央之钧天，要是你做了仙君，就叫‘钧天仙君’，怎样？”
“钧天，钧天。”
仙君迭声轻念，称赞，“好，真好。”
袖风吹在凡人脸上，好似扇了他一巴掌，骂他不识抬举。
他挠挠鼻子，感觉摸到了无形的灰。
昆仑剑宗的人启程腾云而去。
凡人仰着头看，脖子都仰酸了。
“我来辞出仙门。”
“今日，此刻。”
他自欺欺人十二年，临到死了，才发现自己在他所爱的人心里大抵只是个东西。
说扔就扔了。
这个问题，他已经被问过一遍了。
那次，仙君带他一起去了天山论道，结果不过是被剑宗以外的人也羞辱了一圈，这些个修神通法术的高人，哪个能正眼看凡人？
凡人一言不发。
他不回答，也没人追着他问，没人真的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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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再看不见。
凡人回住处，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带了十天的水跟干粮——再多的，他也背不动。
因为今日要启程去天山，有许多事要办，仙君忙碌得来去，还到了许多弟子，皆是门派中的精英，等着跟仙君一起去天山见世面呢。
凡人跟在边上，想找个机会与他说话，边上人见了，窃笑私语。
仙君一走。
他就听见几个面生的小弟子说：“那就是咱们剑宗唯一的凡人啊？”
天快黑时，终于到了山门处。
“你是谁？”看门的弟子迷惑地打量他，想起来了：“噢，你是那个凡人。”
“你没事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就只能他自己把这条命捡起来，拍拂灰尘，珍藏起来。
本来就是他一厢情愿。
巴巴地献给人家，只是个笑话而已。
可是，可是……
不能先问他一句吗？
“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会儿很忙，乖点，得闲了我再跟你说话。”
“一刻钟就成，不然就半刻。”
他往前踏了一步，走到光中，一递一声地道：
“我不叫凡人，我有名字。”
只背着个小包袱，凡人往山门去。
一路上还碰见了好几个回山的弟子，路过时都会瞥他一眼。
“这不是凡人吗？”
“凡人你去哪？”
“不是反悔了想去追大师兄吧？”
“诶，凡人！跟你说话呢！”
仙君以为他是难过哭的。
倒不是。
就是被草/哭的。
恰似云开天霁，清风朗月。
开始有了颜色。
谁都瞧不上他的命。
他所爱的人也瞧不上。
凡人直说：“我不想去天山了。”
仙君先是皱眉，后又松开，眼底的神色不悦，片刻后闷声道：“……也行。你不想去就不去吧。”
很疼啊。
真的很疼很疼。
这个大家都不关心他的姓名、仿佛没有颜色的凡人抬起头，让看门弟子狠狠一怔，因为发现他生有一张极美的脸，被美得慑住魂魄了般。
方才他低着头时还以为他在郁郁寡欢，如今抬了脸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笑。
谁让他因为不能修真，而有大把时间，所以把昆仑剑宗的书阁里面所有闲书杂书全看完了呢？
凡人想。
弱者的抗拒，在强者的眼里不过是另一种可爱。
他低声喃喃自语：“算了，本来还想与你道别。既然如此就算了。”
“反正，等你回来以后也就知道了。”
“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吧……”
感觉像被反复凌迟了几百年那样疼。
“怎的哭了？”仙君与他十指相扣，不停地吻他，“是不是又有人跟你说闲话了？你别听那些人瞎说，我就是当上仙君也不会换其他伴侣。不用担心。”
凡人颤颤啜泣：“您还是换一个吧。”
仙君以为他说着玩儿，笑说：“不换。”
仙君时常爱唤他“小宝”，他还觉得甜情蜜意。
宝贝，宝贝，什么是宝贝，拿在手上随意亵玩的叫作宝贝。
微微一笑。
“什么事？不如与我直说。”
仙君盯着他，还有许多人也盯着他。
仔细想下，要是仙君跟别人结为道侣，怕是谁都做不到他这样卑微。
连他自己也在漫长的岁月中觉得自己低入尘埃，如奉神一般侍候仙君，死了一次才觉得自轻自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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