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初蘅在大年三十的中午,回宋家老宅吃了一顿饭。
其实她本来连这顿饭都不想去的，但奶奶和宋引大概是以为她不喜欢那个家里的拘束,于是便说要出来陪她在公寓里一起过年。
对此，初蘅的态度是：可以，但没必要。
虽然初蘅因为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而本能地不想和宋老爷子亲近，但对方到底是她的长辈。
宋家的人丁不算兴旺，就这么几个人还要分两边过年……初蘅不想折腾得那个家气氛不好，于是便答应了中午回去吃顿团年饭。
在宋家老宅吃团年饭的,除了宋引和初蘅两兄妹，还有姑妈一家人。
简清怡依旧和初蘅印象中一样，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模样。
不过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初蘅并不像初莹那样可以任由她捏圆搓扁，所以简清怡只是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初蘅,并没有来寻她的麻烦。
初蘅不喜欢玩手机，也不喜欢打游戏,所以这会儿正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发呆。
宋引是很想要亲近蘅蘅，但又害怕她嫌自己烦人，于是便千方百计地找话题和妹妹聊天，一下是遥控器失灵了一下又是哪个频道的电视节目好看。
初蘅本来都不想玩手机的,结果硬是被宋引烦得开始玩手机了。
宋引就坐在旁边，哪怕只是盯着看妹妹玩手机，也觉得一脸满足。
初蘅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便略微转动了一下身子。
见状,宋引立刻大惊失色道：“蘅蘅,是不是累着？眼睛休息一下吧。”
初蘅终于忍无可忍：“……你的嘴巴也休息一下吧。”
被蘅蘅嫌弃了……宋引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神情悲伤。
奶奶见这兄妹俩这样,当下便也伸手拍了一把宋引的脑袋,“一边儿去，别烦你妹妹。”
宋引很伤心地耷拉着尾巴跑走了。
宋引离开之后，不过一会儿，就又有人坐在了初蘅身边。
是司柔。
不知道为什么，初蘅虽然只见过这个司阿姨的女儿几面，但对这个女孩却一直没有好感。
初蘅模模糊糊中总记得司柔在她的那个梦境里扮演过一个不太好的角色，可她到底做过些什么，初蘅也记不确切了……也许是她先入为主了吧。
司柔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托盘，上面摆着各色甜点。
女孩的笑容甜美可爱，“蘅蘅小姐，吃些甜点吧，刚出炉的。”
一旁的简清怡看一眼这两人，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这个马屁精，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
之前那个冒牌货是个软弱的怂包，所以司柔对着她时表面恭恭敬敬，实则心里满满的优越感都要溢出来了——简清怡一看便看出来了。
现在初蘅回来了，这个马屁精倒是不敢在她面前作妖了。
吃过了团年饭后，初蘅便回自己的住处了。
在公寓楼下的时候，她再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着少年站在寒风中哆嗦的身影，初蘅走过去，冷不防地发问：“冻成这样还不多穿点？”
季褚原本一直是背对着她，这会儿一听见她的声音，人也立刻不哆嗦了。
他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道：“谁冻了？我们男人火气足，我一点都不冷好不好？！”
初蘅盯着他，好整以暇道：“大过年的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你们家不吃年夜饭啊？”
“我吃完了，从姥爷家过来的。”季褚很认真地回答她。
可等话说完了，他才发现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自己也太听这个女强盗的话了吧？！
因此下一秒，季褚又死鸭子嘴硬道：“我看你好可怜，大过年的都没地方去。”
初蘅眨了眨眼睛，对于这个评价不置可否。
最终还是季褚忍耐不住，再次开口了：“我刚才碰到了你舅舅……”
初蘅一愣。
平心而论，其实也不算是“碰到”。
季褚是故意去老林烧烤店附近兜了个圈子。
因为之前的事故，烧烤店还没有重新开始营业，但舅舅已经出院了，正在重新给店里粉刷墙面。
舅舅看见季褚，以为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来吃东西的，于是便告诉他：“小子，元宵后重新开张。”
季褚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舅舅犹豫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最近见到了蘅蘅吗？”
季褚等的就是他问这个，当下便假装回忆的样子，然后道：“昨天刚好碰见了……混得真惨，一个人在外面住，也没人和她一起过年。”
一听季褚这话，舅舅的一颗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他抓着季褚就要细问：“怎么？那个家里的人对她不好吗？为什么她要一个人过年？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住呢？那个宋家的人是怎么回事？当初势利眼瞧不上她妈妈，现在连亲孙女都瞧不起了吗？”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季褚松一口气，然后一脸茫然地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宋家规矩很多的，她这样的性格，肯定不受喜欢。”
季褚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让舅舅脑补出了一副蘅蘅回到宋家之后被势利眼的宋家人嫌弃孤立、然后一个人被孤零零打发出了宋家的场景。
而现在，季褚专门跑过来，就是让她到时候别在舅舅面前露馅了。
听完季褚的这一番解释后，初蘅沉默了。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谢谢啊。”
虽然她觉得在舅舅面前说谎不太好，但听他这么一说……效果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初蘅便接到了舅舅打来的电话。
如今初蘅认祖归宗，电话那头的舅舅显然也有些尴尬，他说得有些磕绊不自然——
“我听人家说，你没回宋家住啊？”
初蘅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给你送点饺子来吧？家里刚包好的，有你最喜欢的香菜馅。”
初蘅没绷住脸，“扑哧”一声笑了，“舅舅对我最好了。”
趁着舅舅没来之前，初蘅将自己的住处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通。
等到舅舅带着装满了热腾腾饺子的保温桶来到初蘅的住处时，他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嘀咕道：
“这种人家，也就是给钱大方，人情味是半点都没有。”
可话虽是这样说，舅舅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宋家是真的有钱，哪怕对蘅蘅这么不上心，可随随便便给她安排的住处，也比他这种没本事的人倾其所有换来的要强百倍。
初蘅知道，舅舅是因为季褚先前的那番话误会了。
其实她倒也可以继续在舅舅面前装可怜，也好让他继续对自己好、惦记着自己，可初蘅终究还是不想让舅舅那么担心。
犹豫了几秒，她实话实说了——
“那个……季褚是骗你的。不是他们不让我回去住，是我不太想和他们一起住。”
舅舅愣住好几秒，憋了半天，然后终于憋出来一句：“……小兔崽子！”
初蘅咬着唇偷笑。
只是舅舅却没那么自在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个装着香菜馅饺子的保温桶，刚才在步入这栋高级公寓前产生的那种局促感又重新回来了。
他觉得手中这个半新不旧的保温桶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这个人也和这一处高级住所格格不入——很难说是人连累了保温桶，还是保温桶连累了人。
舅舅站在原地，茫然地想了几秒，然后觉得大概是他连累了保温桶。
不是保温桶不好看。
这样一个保温桶，如果提在蘅蘅手里，应当还是体面漂亮的。
舅舅轻咳一声，常年在市井中讨生活的大男人，此刻也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蘅蘅从小就聪明漂亮，他们林家怎么能有福气长得出这样的好苗子？
现在蘅蘅已经认祖归宗了，他却自作多情地找上门来——他以为蘅蘅缺这么一口吃的，其实新家里的人对她很好。
还是他太自作多情了。
看着面前舅舅的模样，初蘅又想起自己那个离奇的梦境。
那个梦境中，因为一个人的自杀，所以她隔了十几年没敢去见舅舅。
梦里的她看见舅舅满头的白发时，的确是后悔懊恼极了。
所幸那如同梦魇般的一切并未发生。
此时此刻，舅舅就站在她的面前，拎着她最爱吃的香菜馅饺子……一切都还来得及。
因此下一秒，初蘅便一把抱住了舅舅的胳膊，然后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抱怨道：
“那个家里的人，我都不怎么熟，不想和他们一起住……反正你要是敢不认我当你的外甥女，我就去把你的烧烤店给砸了。”
因为舅舅的出现，所以哪怕大年三十的夜晚只有自己一个人过，初蘅心里也特别开心。
她平日里是从来不看电视的，可一年到了头，她还是决定弄出点动静来给自己，于是便打开了电视看晚会。
八点多的时候，季褚给她打了电话。
她以为这人是闲着没事来找自己磨嘴皮子了，所以没好气道：“干嘛？”
“干嘛这么暴躁？”电话那头的季褚很惊讶，“请教你个问题。”
说着，电话那头的季褚轻咳一声，认真道——
“限定性修饰和非限定性修饰……这他妈都什么意思啊？还有，这道完形填空为什么不能选c，过去分词和现在分词有什么区别啊？”
初蘅一愣，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在学英语？”
大概是自己就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此时季褚听见她的疑问也觉得像是嘲讽一样，当下便暴躁道：“老子就学英语了怎么的？”
初蘅想了想，然后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那……你是真的决定考国防大学了？”
季褚心里清楚，如今的自己离国防大学的距离比地月距离还要远。
他原本就打算偷摸着努力，所以此时回答得也有些心虚：“那……还不准我想想啊？”
初蘅笑了，“当然能想了……开视频吧。”
“什么？”
“你不是问我英语语法吗？开视频吧，讲得更清楚点。”
半个小时过去。
初蘅发现，这位大少爷的文化素养着实令人担忧。
“现在分词和过去分词表现的是主动和被动，并不体现时态……它们的时态默认是和主句一致的。”
“你这个句子不能这么写，逗号不可以连接两个完整句子，这是runonsentence。”
“课本上的句子没有错，表述客观真理都是用一般现在时。”
视频那头的季褚很生气——
“英国人就是有病，说个话还要搞七搞八的，故意玩弄我是吗？”
初蘅忍着笑，静静地看着视频那头的美男发牢骚。
等到他终于消停了，初蘅才认真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先去借一本初中英语课本来看看。”
闻言，季褚立刻有些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你以为我不会说吗？我会说英语的！我就是搞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语法好不好？你让宋狗那种小学就去了英国的来做这种完形填空题，他也不会的！”
初蘅的语气平静：“虽然语法不影响交流，但是会影响表达的准确性啊。如果你的benchark是宋引那种菜场英语，那就……随便你咯。”
此言一出，季褚立刻沉默了。
他怎么能向宋狗那种东西看齐？
他轻咳一声，然后满脸不自然地开口道：“……单词书什么名字啊？我明天就去买。”
初蘅笑了，刚要说话，却听见视频那边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季褚一愣，然后慌忙将自己桌面上的课本练习册和草稿本什么一股脑儿的都塞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