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撕毁的那一刻，它们都失去了意义。
说这些话的时候，晃着脚丫子的尹韶雪觉得自己像个哲人。
橘子皮她没有扔进废纸篓，而是捏在手里，用手指肚一点点撕成了小圆片儿。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状态，愤怒是有的，痛苦也是有的，可是又离她好像很遥远，她在一瞬间顿悟到了比痛苦和愤怒更令人恐惧的东西，但是这种东西她说不出来，甚至无法在心中描绘。
“盛罗，你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这个世界都是虚无的？就是……你好像站在这儿，眼前的一切都是你最熟悉的样子，但是你自己其实和你最熟悉的一切都毫无关系。”
橘子皮都撕碎了，盛罗把碎片轻轻扬进了废纸篓里，她闻了闻自己重新空下来的手，抬起头：
“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我是一部电视剧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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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时候也太……”她忍不住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盛罗姥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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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皮被撕开的声音也十分清晰。
盛罗的脸上带着一点笑，仿佛在讲故事。
就像她这个人，在被父母无视的那一刻，她仿佛就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她得低下头，得道歉，得忏悔，得得到一个“好孩子”的标签，不然她就不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小姑娘们吃面条了！”
盛罗扒好了橘子皮，把圆咕噜嘟的小砂糖橘整个扔进了自己嘴里。
她爸爸继续给同事打电话，她妈妈继续看电视。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这些被撕毁的东西不过是他们“无声惩戒”的一部分。
从寒假开始，一直拖到了今天。
那些故事，她为它们哭过，为它们笑过，为它们痴过，她曾经在入睡前反复推敲一个场景，忽然有了想法，她凌晨两三点都会爬起来把瞬息间从虚空中冲向她的灵感紧紧地拥抱住，用她的笔。
这是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或者说，每次她想像之前那样跟爸妈认错，赌咒发誓自己下次会更努力的时候，她都能觉得有什么东西封住了她的嘴，堵住了她的嗓子。
“电视剧的剧情可狗血了……妈妈被怪兽给关起来了，我得学好武艺，把我妈妈救出来了。那时候我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赵燕翎，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厉胜男……只要好好学本事，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她的脑子里有个声音跟她说：“你的成绩明明是进步了，你也在努力了，为什么要道歉？”
几分钟后，她去接水喝的时候，在垃圾桶里看见了熟悉的本子，已经被彻底撕碎了。
没有人给她解释。
“就是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没啥关系呗，我也有过这种时候，过去了就好了。”
尹韶雪提起了垃圾桶里的塑料袋，穿上了羽绒服，她下楼，把她在假期挤出了时间写的一篇又一篇小说一股脑扔进了小区的垃圾箱里。
“可能就是那一下，我就突然明白了，我到底是个啥样的人，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不是我想出来的，也不是别人嘴皮子一碰，眼睛一瞪，就给拘束出来的。”
于是，事情就一天又一天地僵持了下来。
她看向自己的同桌。
虽然自己还是茫然又难受，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盛罗嘴里轻描淡写说的那个阶段，也许也不过是刚刚过去。
床头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
盛罗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锋利到有些吓人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流淌。
盛罗看了一眼门口，门是关着的。
可是现在，尹韶雪不这么想了。
今天她从姥姥家回来，刚换了衣服，就觉得自己房间里哪里不对。
盛罗笑了：“是不是太傻了？嘿嘿，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太傻了，眼睛看见的就那么点儿，心里想的也就那么点儿，所以我知道自己其实啥也不是的时候，就崩了。”
水杯掉在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她爸妈的视线。
“后来我姥姥跟我说，我还能做很多事儿，我能在小饭馆当小老板，我能跟她一样天天给那些饿慌了的人做饭……再后来，就是认识了你，还有陆香香……能做的事儿就越来越多了。”
尹韶雪抬起头，她没想到自己能从盛罗的嘴里听见两个特别古早的武侠剧女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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