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序看着盛罗的下巴，他正想说什么，他们身侧的棉布帘子突然被掀开了。
陆鹤原看了自己孙子一眼，对徐成业说：“你回去告诉陆大老板，以后我们祖孙俩的事儿不用他操心了！他就只管去赚钱，我看看那些钱到头来能给他换了什么！”
穿着衬衣挽着袖子的中年男人正在把一批画材送上楼，看见他笑着说：“少爷，我们打扰您休息了？”
因为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小小的饭馆，里面有一家人，有盛罗。
说完，他快步下楼，穿上外套换了鞋子就跑出去。
“您要是说挂着红棚子的那家，应该是没开了，听说是女儿去了天津，老板跟着过去了。”
跑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少年人看着远远近近的一切，又觉得他们仿佛都变了一个样子。
“小序，我油条呢？……哎呀，这熏鱼真香！这哪家店啊还给你保温桶？”
那家有红棚子的早餐店是盛爷爷告诉他的，盛爷爷说那家店的老板是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的妇人，幸好手艺好，不光能顶立门户，还把女儿送去了大城市读书。
盛罗却差点儿炸了毛。
他在期待着春天的香椿，枝头的雀鸟和砖墙上出没的野猫。
“陆香香？你咋这么早就来了？”
盛罗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可能。
晦暗的在变得绚丽。
“陆香香？你想啥呢？”
被当众打屁股的毛老大挣扎得仿佛张飞，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油条？行啊！我记得后面街上有一家卖油条豆浆吊炉饼的，也不知道现在还开着没有。”
“什么？”
徐成业低着头不敢说话。
有些话，错过了恰当的时候，就像是画布上歪掉的一笔，坏了就是坏了，不管如何掩盖涂抹，如何重新描绘，那一笔是歪的。
没有油条，没有豆浆，就是装在保温盒里的土豆饼还有苞米碴子粥。
“嗯？”陆鹤原看看自己的孙子，跟不认识了似的，“小序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要不是又得算计她，陆香香怎么现在又香又软，跟个大橘子糖似的？
“少爷在这等一下？我有些话要跟您汇报。”
陆序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八点，罗奶奶应该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盛罗说不定在补觉。
“你这么早来，不会是一大早就要看着我写作业吧？”
“爷爷，我去给你买早饭。”
陆序的语气依旧轻柔。
陆序顿了下，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而出的是自己从前绝不会说的话。
“哼！他路大老板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还指望别人上心照顾？当爹都当不好，天天指使着别人使威风，有意思么？”走廊的对面，陆老爷子开门走出来，气势十足地叫骂。
他正在对这座城市怀有感情。
第二天一早，陆序刚起床就听见了卧室外的动静。
少年却正看向窗外，脸上带着似有似乎的欢喜。
他打开门，看见一群人正在打扫房间。
他的语气很轻，却把盛罗吓着了。
“毛老大你乖一点儿，我一会儿给你买罐头吃。”
陆序向这位他爸的得力助手打了声招呼。
人的心总会记得。
陆序弯下腰，看着被盛罗用手臂夹住的毛老大，然后，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毛脑袋。
凛冽的寒风卷着碎裂在枝头的枯叶，冬日的朝阳温暖又遥远。
只是不敢看盛罗——他如何敢轻易直视改变了这个世界的那抹光？
一个小时后，陆鹤原终于吃到了他孙子给他带回来的早饭。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还知道了卖水产的林老板、卖茶叶的孙胖子、以前开大车现在弄起了网吧的张九指……老旧的凌城在他的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就变得充满了故事。
“呀，小陆老师这么早就来了？正好我们罗大厨今天爱动弹在这做土豆饼呢，配着苞米碴子粥和熏鱼小咸菜，你早饭吃了没？要不要来两块？”
发现陆香香正看着自己，盛罗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人猫对峙的造型，先乐了：
“徐叔叔早。”
盛罗嘴里还安抚它：“毛老大，你说你翘着个黑屁股你也不威风啊，我给你收拾干净了你再去浪！”
徐成业小心地把画材送进了画室，连忙又转了回来：
盛罗拎着毛老大在它的死命挣扎中拍打它的毛屁股。
“小序？”
“我没想什么呀？”
阴郁的在变得明媚。
“少爷，保姆不称职，我已经把她辞退了，您看您这边我们再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人来照顾比较好？”
陆鹤原眨了眨眼，两口把一整大块土豆饼给吃干净了。
“爷爷，我今天去同学家做作业，午饭和晚饭您自己解决吧。我要出去跑步，早饭您想吃油条吗？”
“毛老大趴在人家煤灰堆里睡了一晚上，你看着屁股都灰不溜秋的！”
就好像有一抹光把它们重新洗刷过了。
这个世界都在变。
屁股干净了的毛老大终于趁机溜走。
不光是那一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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