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俦三人离开净沙观,快马直奔,五日便抵达东京城。
东京城高四丈,城周五十余里,繁华更胜当年长安城,城内不下三十万户。
东京城分罗城、内城、宫城三部分,层层递进。城外杨柳成排,绿草成荫,河网交织,良田广布,鸟雀成群,商队如云。
外城上甲士林立,反复巡逻,不下千人。城门虽然洞开,却有百余兵卒轮流把守,来往客商,无一例外,都要经过严密的盘查。
城门上设有翁城,昼夜不断地监视着四周的状况。
城内整齐规划,士农工商,各司其职,三教九流,各安其命,形成了种类齐全、功能繁多的综合性大城都。
公廨占据城中枢纽位置,各级要员多半出身于豪门权贵,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衣铺、染坊、肉铺、茶楼、酒肆、赌局、当铺、青楼、药铺、庙宇、杂货铺、铁匠铺,胭脂铺等等不胜枚举。
东西南北均有各色集市,汇集名商巨贾,奇珍异宝,堆积如山,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无论是吐蕃的牦牛皮、藏红花,还是西域的香料与美玉;
无论是契丹的虎骨、人参、鹿茸,还是江浙的丝绸、茶叶、黄酒;无论是安南的犀角、象牙、沉香,还是川地的蜀锦、蜀绣、砚台;
无论是山东的海盐、珍珠、水果,还是关中的蚕丝、生漆、瓷器,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上次无俦曾见识过澶州开德府的繁华,可是比之东京城,则显得不足道哉。
他心中激动万分,想要向两位兄长倾诉。可是,庞宠与冯翊鹏却表现得颇为淡定。
庞宠指着虹桥桥头的柳树说道:“五年前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般热闹与昌盛,现如今就连这细柳都已经遮天蔽日啦!这东京城变化好大呀。”
“我父亲说过‘东京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汴河之上,漕运便利,四通八达,乃是~对,龙兴之~。’”冯翊鹏似是背诵经文的模样,一边慢慢地回忆着一边呆呆地盯着缓缓流动的汴水。
无俦伸手晃动,反复遮挡冯翊鹏的视线。
“你有病啊?”冯翊鹏缓过神来,立时责备道。
无俦晃荡着身子,得意忘形地挑逗着:“我有病,不过你也知道,痊愈了。”
“那你扰我作甚?”冯翊鹏手臂一摆,将他逼开。
“也不为什么!我只是纳闷,你又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为何偏要鹦鹉学舌,搞得自己好像很了解这儿似的!”无俦一脸地不屑地瞥着他。
“我家住东京,怎么会不了解呢!”冯翊鹏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膛。
“你?”无俦言语未尽,却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吵闹声顿时勾起了他的兴趣,前一秒还在争论不休,转眼便朝着远方探去。
由于离得远,看不清,三人则向人群靠近了些。
原来是书生与驼夫在此争辩!
看样子那书生能言善辩,驼夫似乎争论不过。那驼夫见书生嘴刁,便拽住他的衣领,不肯放他离开。
两人的争吵声立刻引来了大量围观的群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生怕事情不够热闹。
无俦三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最里层,也想瞧瞧具体是怎么回事。
“大家快看,驼夫欺负人喽。他的马儿受了惊,差点撞到我不说,还要诈我钱呵!我不给便要打我,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书生着一身灰褐色布衣,伶牙俐齿,气得驼夫七窍生烟。
那驼夫支支吾吾地对喝着,却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倒引起众人的侧目。
不过他自知口拙,便一口咬定那书生打坏了他的青瓷瓶,重复个没完。纵使书生说破大天,他也绝不放手,除非书生当场赔偿他的损失。
围观的人越多,那书生嚷嚷得便越厉害,言辞也越发地激烈。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辩之后,围观的群众几乎都在伸指斥责着驼夫。
驼夫见情势不妙,急得大汗直流。
只见他磕磕巴巴地反驳着:“你~你弄坏了我的宝~贝,你~不赔钱就~就休想走!”
那书生被驼夫一把拎起,胸前衣衫登时皱起。
反观那书生不慌不忙地仰着脖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赖皮模样。
他眼皮耷拉着,条条是道地分析着:“纤夫们喊口号惊了你的马儿,你的马儿冲我奔来,我只得闪躲。无意间才碰到了布袋,这纯属巧合嘛!一来,你的马儿若不撞我,我又怎会闪躲?我不闪躲,又怎会损坏你的青瓷瓶?再者,你的马儿朝我奔来,我若不躲,吾命休矣,届时你也必然摊上命案。如此我这一躲,虽然损了你的青瓷瓶,实则救了你一命嘞。你要是想索偿,当是找那群纤夫,而不是我。现在这般,岂不是要恩将仇报吗?”
“我~我只看到你弄坏了我的宝贝,我就要你赔偿。无论你怎么说,不赔钱就是不能走。”驼夫晃着头不认账,反而勒得更紧了些。
“奥,我明白了!你是惹不起那群纤夫,便来欺负我这老实书生。我兜中无钱,即使有钱我也不会给你!你动手吧!”书生双目紧闭,双臂展开,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势。
“你到底赔不赔钱?”驼夫眉头紧皱,被他说得有些理屈,于是壮着胆子威赫道。
“说没有就没有,一个铜钱都没有!”书生手掌外翻,显示自己身无细物。
驼夫听后,心中又急又气,攥紧拳头,朝着书生脸上便是一拳。
那书生登时鼻孔流血,双目翻白,咣当一声,瘫软坠地。
周围的众人纷纷谴责,有人愤而挑头道:“你理屈词穷就出手伤人,等着吃官司吧!”
又有人窃窃私语道:“我看书生死了,这驼夫只能偿命喽~”
驼夫哪儿见到过这类场面,当听到杀人偿命的话后,心中霎时又悔又怕。
“晦~晦气,好晦气!今天就这么算了,别~别让我在遇到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慌张地望着四周,紧跟着私下搡了搡那书生。
他见那书生毫无反应,心中惊惧不已,身子也随之颤抖不停。
他神情慌张地顾了顾,继而故作有理地喝道:“你~你别和我装,想反~反讹我,没门~”
他一面呵斥着,一面向后撤退。待撞到围观的众人后,他竟倏地转起,任由众人如何指指点点,他也不顾,只得狼狈挤过,逃之夭夭了。
一旁的无俦将现状看在眼里,心中却是诧异地很:这书生怎会如此的羸弱不堪?那驼夫看样子不会武功,且只是打了他一拳,又没击中要害的部位,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他生平好管闲事,遇到这种怪事怎能放过?
只见他伸手扩了扩,走到书生跟前,边走边叫着:“麻烦大家让让,让让喽!我是大夫!”
众人竟然信以为真,谁都不敢耽误,立刻一齐向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