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看到纪封正微眯着眼，盯住窗外一个点看。
薛睿滴溜溜地赶紧把茶撤下去，重新端上一杯白开水。
他们一起回了顶楼。
他见许蜜语不动，又转头去对冯凯鑫小声说：“这样老冯，你不是想让我给你签单子吗。今天，她如果跟我喝酒，单子好谈。她如果坚持不喝，”罗总身体晃荡着冲冯凯鑫摆手，“没戏！”
“什么？你们没有会泰语的服务员？你们到底怎么运作的，连自己手底下的员工都这么不了解，你们明明有会泰语的服务员好吗！”
薛睿连忙问：“老板，您吃完了的话，我们这就上楼去？”
她站在外面，笑着仰头看烟花，真像是一幅美好的画。
薛睿怕自己这替老板尴尬的毛病会尬死自己，赶紧拎着车钥匙跑掉了。
许蜜语肯跟着冯凯鑫进屋，不是因为她惧了冯凯鑫瞪她的那一眼。而是她隔着被推开的包间门和被撩开的帘子，看到里面罗清萍确实被灌得很惨。
纪封放在桌面的手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掌心里握住的满满都是愠怒。
忽然外面天空爆发一团亮光。
忽然纪封吩咐：“去书房把那些泰国方面的文件拿来。”
他碗里的那点饭终于被他吃光了。
刚走进套间，就看到纪封正背对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握手机地打着电话。
*
他说着这些话时，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那一夜的折腾，和第二天他给她的二十万补偿。那二十万她起初还一副要还的样子，最后还不是留下了么。
隔壁包间里，有个男声在粗鲁地叫人：“杨凌，你过来，我问问你这个新领班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他突然腾地起身向外走。
没想到那个奔向中年的离婚姐姐，笑起来这样好看。
他整个人居然正呈现出一种非常静止的状态。
这是一向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高冷骄傲的罗清萍。连她都被酒局折腾成这样，想见其他女孩们也不会好受。
然后就是一个人推门而出，她的脚步声经过了临江仙的门口。
她叹口气，把手机重新调到录音模式，调头走回宴会厅。
他满脸通红，眼底也更不清透了，身体也有些摇晃，呼吸间的酒气像刚刚撞倒了大酒缸。
居然是罗清萍给她打来的。
薛睿听话地赶紧去把文件都拿来。
纪封接过白开水，喝了一口，眉头又紧紧皱起。
她心一沉，想着她不能不管她们，走进了包间。
罗清萍的嗓子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哑，像是刚刚吐过。
她想不管她是罗清萍也好，还是别人也好，只要她们是自己的手下，她就有责任把她们护好。这也是她之前对女孩们说过的话，她告诉过她们，她会尽她所能成为大家的肩膀，尽她所能为她们扛住事情。
冯凯鑫狠狠瞪了许蜜语一眼：“罗总都说了，绝对不会亏待你，还不快进去？”他轰着许蜜语进了屋。
狂妄的嘲讽伴着浑浊酒气扑面而来。许蜜语只觉得鼻腔受苦。
气咻咻讲完事情，他没好气地把电话一收。
这次他是真的起身，真的离开。
薛睿赶紧像逃命一样跑掉了。
每吃一口都是一句挑拣，菜梗不够嫩，肉炒得太老，调味剂味道太浓，菜叶不够新鲜……
两个人对视一下后，彼此都有些讪讪地顿在那里。
他不想看纪封和那些食物艰难较劲，就把眼神调转向了玻璃窗外。
“……”薛睿真想把自己手指头割破，在水里滴两滴血给他纪大老板添添味道助助兴。
“一点味道也没有，就不能给我换点带味儿的啊？”
是刚才那通通话的回复到了。
再去看他的脸。
今晚纪封却没好气地质问薛睿：“这么晚给我泡茶，是觉得我晚上觉睡得太多了吗？”
房间里，电话铃声响起来。
立刻有个女声过去向他悉悉索索地汇报。声音压得很低，在这边有些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了“离婚”两个字。
薛睿的下巴都惊得差点要砸在地上。
不管他走不走，他都不会泰语，所以他走不走，都不是叫许蜜语上来的理由。而且纪大老板你自己是会一些泰语的啊！
许蜜语正仰头看烟花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
一转之后，他一下也有点静止状态地定在那了。
许蜜语听着罗清萍的道歉，心里充满惊讶。能让罗清萍向她低头道歉，“满庭芳”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有人在放烟花。
“许蜜语，我知道你已经走了。你……能不能回来一下？之前我总和你对着干是我不对，是我嫉妒你，我跟你道歉！”
可惜画面被一串手机铃声打断，她低头接电话，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和愤懑。然后她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又向宴会厅里走回来。
她满脸通红，连眼睛都好像充了血。
“老、老板，我回来取车钥匙……”薛睿讪讪地解释着。
纪封没有回应他。只是面色冷淡地放下饭碗。
还真是死要面子……
她接通，意外听到罗清萍有点恳求的声音。除此之外听筒里还有水流的声音。
纪封抬起头告诉薛睿：“好像没吃饱。再给我填半碗饭。”
说到后面，罗清萍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哭音。
“你叫许蜜语是吧？听说你都离过一次婚了，怎么还那么矫情呢？既然出来上班，这些就都是你要面对的工作内容，明白吗？她们各个都敬酒了，也没见缺块肉，怎么到你这就不能喝了？”
喝完了汤，纪封居然端起了他刚刚吃剩下的半碗米饭，又接着嫌嫌弃弃地吃起来。
他想今天的纪封实在反常和阴阳怪气，恐怕是回家受了太多他父母负能量的影响，他还是赶紧跑掉为好。
薛睿都想求求他难吃就别吃了，放过那些菜和他自己。
纪封终于把碗里那点汤艰难喝完了。薛睿想其实他喝汤的费劲速度和汤自然挥发的速度也快差不多。
她笑起来，居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眉眼弯弯的，牙齿整齐洁白地露出来，唇角也柔婉地上翘。她整个人都变得粲然起来，那笑容让她又干净又明丽。
听着门口传来的谈话声，薛睿忍不住多事地告诉纪封：“许蜜语好像到底给叫进去喝酒了。”
“你们有个会泰语的服务员，把她叫上顶楼来，我需要她帮我翻译文件。”
纪封翻着文件时说：“你下班回家吧。”
薛睿继续试探着问：“……我们要去干涉一下吗？”
薛睿去给纪封泡茶。
“……我以为今天也和以前一样就是吃个饭喝个酒，但我好像想错了……你不回来，冯经理和罗总他们两个就一起逮着我灌，我很难受，我真的快挺不住了！我怕我今晚会被他们灌倒带走！许蜜语，别人都救不了我，虽然她们看着比你厉害但我其实知道，她们都没有你的本事，只有你能保下我、保下我们，也只有你愿意出头保我们……”
薛睿转头去看纪封。他看到纪封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可是光顾着跑，出了门他才发现，车钥匙落在套房里了。
许蜜语的心一揪。
看样子再喝下去，她要么就神志不清，要么就得直接进医院。
窗外的许蜜语正仰头对着天空中的烟花笑。
薛睿也转头去看。
“嗯……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帮许蜜语躲避酒局？其实不是的，是因为你走了，我只好找她上来帮忙。毕竟她会泰语。”纪封解释得合情合理，却让薛睿听了莫名其妙想要替对方尴尬。
*
是尝到了甜头吗，所以人家说不会亏待她就听话地跟着进去了？
不只是她，其他女孩们也都被喝得满脸发红眼底迷离。
这是截断段翱翔在泰国最后一笔财路的买卖。做成了它，段翱翔在国外就再也没法混下去，只能灰溜溜滚回星市来。
薛睿觉得有点晃眼，把眼神又调转回来，去看纪封把和饭菜的战斗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所以她不能不管不顾地自己一走了之，她现在得回去酒局，是去解救罗清萍，也是去解救其他女孩们。
纪封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惯有的嘲讽和莫名的恼怒：“为什么干涉？你刚刚吃撑了？没听到人家说今晚一定不会亏待她，她才跟着进去的吗？你听见她拒绝了还是挣扎了，就想去干涉？那么爱多管闲事不怕自己死得早吗。”
许蜜语在心里告诉自己，勇敢起来，不要不敢说不。然后她声音里带着些轻颤，却依然勇敢地回答出声：“可我们是来这上班不是来这和人喝酒的，我们的工作手册里也没有需要给客人敬酒这一项！”
？？？
隔壁的“临江仙”里，纪封把刚填的半碗米饭草草地吃掉了。
一回头间，看到站在门口狗狗祟祟猫着腰往吧台上车钥匙伸手够的薛睿。
在星市，他收拾段翱翔只会更加容易。
结果他一回头，就看到纪封手里握着筷子，筷子间夹着青菜，筷子和青菜都停在了半空。
薛睿被纪封刚刚的狠话噎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能滴溜溜地跟在他身后。
“好，我告诉你，这个服务员是行政层的，叫许蜜语。对，她泰语很好。你这就安排她上来，我需要她帮我翻译文件。对，就现在！有什么问题吗？安排好马上给我个回复。”
外面响起轻轻脚步声，一直响到隔壁包间门口。
一打眼间，他居然看到左侧落地窗前正站着个人，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她大半张侧脸。
好像也是看着什么画面正看得兴起时被打扰到了，败了兴。
他折返回去取钥匙。
许蜜语想她应该是被灌了酒，跑到洗手间去吐了。
每次饭后他都要饮杯茶消消食。
他一抬手指着许蜜语的脸就说：“我就说这个妹妹越看越有味道。行，罗哥哥我就喜欢你这种看着很乖其实很不驯的味儿。里面那个看着高冷，但其实很听话，没劲。妹妹啊，走吧，进去跟罗哥聊聊天，罗哥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你够特别，有味道！走，罗哥保证，今晚一定不亏待妹妹你！”
*
那方向……不就是许蜜语站的位置吗？
这时那个罗总也从“满庭芳”里撩开门帘走出来。
她的声音一下就被打断：“那回头我就在工作手册里加上这条，让你再没什么可质疑的好吧？真是的还跟我在这扯工作手册！”
许蜜语刚走回“满庭芳”就被冯凯鑫又带出包间门口一对一半吼着谈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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