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袖中取出那封驳回的奏章递到太子身前,在太子翻看奏章时,神皇接着训诫道:“处事仅以利弊为绳,损甘州回鹘以利我大唐。即便事成,回鹘人心中其能无怨?以利为基,若遇挫折,利不可得之下,反成仇怨。”
神皇平日待人向来宽容,今日这般语气凝重的训斥之下,太子顿时额头冒汗,恭声解释道:“父皇,儿臣并无私心。只是这西域广阔万里,百族林立,若不以回鹘人为前驱,则我大唐收复西域需耗费之人力物力实在太过巨大。儿臣与诸位宰相商议过,他们亦无反对之意。”
“这么说,他们是都支持你的想法了?”神皇冷冷的插言问道。
太子愣了一下,仔细一想,这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几位宰相只说儿臣之策有理,都不曾出言反对,倒也并未明言赞同。”
神皇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哼!你在朕面前尚且满脸自得之意,在几位宰相面前是什么样子,朕还能想不到吗?年轻气盛骄横自满,自以为是之下,只怕你也没心情好好听几位宰辅建言吧。朕令你辅政,是要你跟着几位宰辅学习,而不是让你现在就临朝秉政。自今日起,朝中诸事,你多听、多想,即便有所想,也需与几位宰辅仔细商议,不可妄自行事。”
看着太子面色苍白神情失落,神皇这才放缓语气向太子说道:“你自幼也熟读经史,为君之道重德不重利,天子以万民为利,这些道理知易行难啊!你现在的年纪,阅历和经验欠缺,所以才需要你多听、多想。农人辛勤劳作,方有五谷丰登,商人将本求利奔波劳碌,换来金玉满堂。任何事情,想得到回报,就必须付出努力辛劳,天下事无论大小,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朝廷欲得西域之利,却将希望寄托于甘州回鹘人身上,若败则大政难行,即寒了甘州回鹘之心又使西域诸族对我大唐心生忌惮。若回鹘人侥幸功成,到那时即便庞特勤心向我朝,二十万甘州回鹘又岂会心甘情愿将自己血汗所得拱手送出?”
神皇谆谆教导下,太子心情慢慢平静,脸上神情从羞愧慢慢变成醒悟思索,认真的向神皇行礼致谢道:“儿臣此前行事过于浅薄,如今明白了父皇教诲之意,此后行事必多思量。”
“你还年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阅历经验总会慢慢积累,心性眼界却是要放的更长远些。”说到这里,神皇话音稍顿,沉吟片刻,这才接着说道:“昔年你母后行事持正,为免朝臣非议,夏侯家虽为外戚,却只给了一个郡公名爵。如今回鹘之事即已牵扯到了夏侯家,也是为国出力,多少看顾一些吧。”
天后已仙去三年,可一经提起,却仍是有种淡淡的思念在天下最尊贵的父子二人心间流转。看着神皇情绪低沉,太子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只好行礼告退。
回到神京宫内,想起父亲和母亲,太子也不由感慨丛生。父亲是位好皇帝,自登基以来不兴宫室,勤于政事,生生将国势日衰的大唐打理的日渐繁盛。无论宗室、百官还是民间百姓都是衷心敬仰尊崇,私下来论及神皇常以小太宗呼之,颇有将神皇与昔年一代大帝太宗李世民相提并论之意。
若非大唐自安史之乱过后动荡太多国力折损太过,以神皇之能和天生简朴惜民的性子,再有十年只怕再现贞观盛世非无可能啊。今天虽然被神皇好生训诫了一番,可想到父亲和早逝的母亲对自己的期望,想到自己身负的重担,和如今神皇过于重情,因母亲仙逝哀思难抑以至倦于朝政,太子又如何不理解神皇的心意。
只是对着身前的铜镜,看着镜中年轻俊朗的身影,太子不禁摇头苦笑着自语道:“唉,父皇啊,儿臣这不也是被你赶着上架的吗?儿臣的压力也很大呀!”